沃夫傳媒電梯內(nèi),鄭理、白藝凌略顯低落從里面走出,恰好和鄭偉玨撞了個正著。
“爸。”
“鄭總!”
“怎么這么晚還回公司啊?愁眉苦臉的。” 鄭偉玨十分關(guān)切。
“爸,上次推薦給公司的后期突然出了點狀況,恐怕要開天窗了,在外面跑了一天,也沒找到合適的備選。”
“不關(guān)小鄭總的事,工作室是我聯(lián)系的,有些變動因素我沒考慮周全。”
鄭偉玨拍拍白藝凌肩膀,和氣安慰。
“不用自責(zé),不還有時間嗎?再去找找。實在不行,價格靈活一點也沒問題。”
鄭偉玨看了一眼白藝凌手里拎著的又大又重的公文包,略帶責(zé)備瞥一眼鄭理。
“你這小子,怎么一點不像我,心疼心疼自己人吧,不要逮住了就使勁兒用!”
白藝凌看了眼鄭理,低頭甜笑。鄭理秒懂,接過白藝凌的包。
“知道啦!我會以老爸你的標(biāo)準(zhǔn)嚴(yán)格要求自己的!”
鄭偉玨點點頭,徑自走進(jìn)電梯,按住hold按鈕。電梯門合上的瞬間,鄭理和白藝凌相視一笑,低落一掃而空。
燈光暗淡的停車場里,鄭偉玨一路走向自己的座駕,坐進(jìn)駕駛位。
把車子發(fā)動后,鄭偉玨調(diào)節(jié)后視鏡,突然,鏡中一個黑色帽檐抬起,露出一對防備而敏感的眼睛。兩人透過鏡子四目相對。
“鄭偉玨!”
鄭偉玨倒抽一口冷氣,神情愕然……
鄭偉玨朝陳氏黃魚面館走去,東海跟在他身后,看著翻新過的店鋪招牌產(chǎn)生時過境遷的恍惚感,不覺停下腳步。東海的印象還停留在20多年前的舊日小巷,如今周圍一應(yīng)繁華街景消失如此陌生。
“東海?”
東海回神,見鄭偉玨正推開半扇門招呼自己進(jìn)去,于是低頭跟上。店內(nèi)布置簡單,五六張?zhí)贸孕∽溃挥辛闵⒌膬蓚客人。老板從上餐口后面探出頭,客氣朝鄭偉玨點點頭,是接待熟客的樣子。
鄭偉玨熟練從陳列架上拿了黃酒,和東海面對面落座。東海環(huán)顧店鋪,突然對面桌上的餐品提示器嗡嗡地亮起來,丁被嚇了一跳,側(cè)目看,只見該桌的客人拿著它去上餐窗口取餐。
東海顯出些許不適,都被鄭偉玨看在眼里。
“這家店我常來,面還是你愛吃的面,有些東西沒變。”
“怎么可能不變,店翻新過了,老板也換人了,我也變成這副德行。”
鄭偉玨明顯感到疏離,但并不在意。
“有日子沒沾酒了吧?今天我陪你多喝兩杯!”
東海打量著面前的鄭偉玨:西服合身,舉止紳士,眼角眉梢是養(yǎng)尊處優(yōu)之態(tài),再看看自己,自慚形穢,又有不甘。
“你是不一樣了,大樓里保安不讓我進(jìn)去,想見你一面得去停車場堵。”
“以后找我直接打我電話,我去接你。在我心里,咱們還是一起挖泥巴的毛頭小子。”
“是嗎?路上拉個人來問問,恐怕都會說我不配給你提鞋,一樣都是二十年……”
鄭偉玨一愣,感受到東海的怨氣。
“東海……如果當(dāng)年我能再堅持一下,說不定……”
東海搖手打斷。
“鄭偉玨,我媽去世,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鄭偉玨嘆了口氣。
從黃魚面館出來后,鄭偉玨帶著東海來到了公寓房。
“一直給你備著,知道你早晚用得著。”
東海四下打量房間,注意到客廳條案上規(guī)整安放著的母親遺照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東海,沒告訴你,是希望你能有個牽掛,盡早出來。”
東海看向鄭偉玨的眼睛里五味雜陳,有感動也有愧疚。鄭偉玨拉開條案的抽屜,取出一封信交到東海手上。信封老舊,紙張已經(jīng)染上斑駁的黃色,信封上寥寥幾個字:東海親啟。
“這是她過世前托我轉(zhuǎn)交給你的信……”
“我錯怪你了。”
“換作是我,我可能比你還沖動。是我沒考慮周到,我的錯。”
東海搖搖頭:“我媽最后的日子能有你照顧著,多謝了。”
東海作勢要起身鞠躬,被鄭偉玨攔下了。
“說好要給她養(yǎng)老送終的,出爾反爾的話,我成什么人了。”
“鄭偉玨,我就是個混蛋!剛見你的時候我還疑心來著……這些年有太多的牽腸掛肚,有太多的不甘心……”
鄭偉玨趕忙安撫他,把一個手機和一張銀行卡推到東海面前。
“既然都回來了,就好好休息休息,別多想。手機和信用卡你先拿著,現(xiàn)在沒這兩樣?xùn)|西,到哪兒都不方便。以后有什么打算都可以跟我說,一時沒有也不要緊,先在這里住著,生活用品都齊全。”
東海起身,看著窗外燈火闌珊的城市夜景,充滿落差感。
“我不打算長住。這地方變得太多了,硬留下來也不會有什么像樣的日子,我想往東邊走,找個靠海的地方養(yǎng)老。”
“真聽當(dāng)年算命老先生的了?也好,我?guī)湍阌喥薄!?
東海瞟一眼地上半開的紙箱,里面露出破舊的小皮球等陳年玩具。
“我兒子,他還好吧?”
“好,雖然吃了點苦,但現(xiàn)在都好了。”
東海欲言又止,鄭偉玨看在眼里。
“走之前,你如果想見他的話,我可以安排。”
“我遠(yuǎn)遠(yuǎn)看他一眼就行……”
鄭偉玨領(lǐng)會他的顧慮,鄭重得點點頭。
凌熙和莫格利的培訓(xùn)課程也終于結(jié)束了。
凌熙八門課六個A+兩個A,這成績單也太好看了。莫格利則是八個A+的逆天高分。
“莫格利你成績那么好,為了慶祝結(jié)業(yè),今天帶我出去吃好吃的吧!自從你跟李昱珩簽了賣身契之后,就變成加班狗了,現(xiàn)在比異地戀還苦,整天見不到你人。”
“那不是因為你早睡晚起嗎?這個世界上睡覺最多的三種生物:考拉、松鼠,還有你。”
“嘲諷我?!我鄭重地告訴你,我不是貪睡,你知道重振旗鼓多累嗎?我每天在工作室埋頭苦干好幾個小時,為了省錢連保潔都沒請,回來往床上一躺,像被人打過一頓,渾身酸痛!”
莫格利識趣繞到凌熙身后幫她放松肩膀,借機攬住凌熙,緩緩朝著她柔滑的嘴唇靠過去,還沒親下去,凌熙就被地毯絆住,朝沙發(fā)上倒下去了……
只聽到一聲慘叫。
“嗷——”
凌熙和莫格利同時驚嚇彈起,盯著詭異蠕動的毯子看了一眼。莫格利一把掀開,只見儲時蓬頭垢面縮在里面,正揉著自己的腳踝。
“疼……”
“我們早上出門的時候你就躺在這兒了……”
身后悠悠傳來唐澄的附和。
“沒錯,她一天都保持這個姿勢,不吃不喝也沒去洗手間。”
凌熙和莫格利一回頭,驚見唐澄敷著面膜從臥室里出來,手上還拿著面膜包裝袋,將精華液倒出來補在臉上。
“澄!你怎么也在啊?你不加班啊?”
“不,等一下要和陸子曰視頻了,得趕緊敷個面膜,我要讓他看見一個零瑕疵,無毛孔,水潤度滿分的……”
凌熙又回頭看著儲時。
“儲時,你最近怎么那么空,一直在家。”
“我……辭……職……了……算,失業(yè)嗎?不僅……失業(yè)……還……失……戀……了……
“失戀?你什么時候戀的?”莫格利趕忙詢問。
“對哦!和誰啊?”凌熙的八卦雷達(dá)也瞬間開啟。
“和……我自己……”
凌熙、唐澄、莫格利面面相覷,決定拖著儲時一起出去吃頓火鍋。
即將深夜打烊的火鍋店,只剩下寥寥幾桌食客。凌熙、莫格利和唐澄哈欠連天,在饕餮過后的桌面上東倒西歪撐著腦袋,微醺的儲時仍然興致高漲,一個人亂嚷嚷。
“哥兒倆好啊,666啊,感情深啊,一口悶啊!”
儲時說完,看看周圍向她投來訝異眼光的食客們。
剛想一杯酒悶下去,卻被唐澄一把搶下杯子。
“別喝了!腦仁兒都泡酒里了。”
“你到底跟誰分手了?你死活不說,讓我們怎么安慰你?”凌熙問。
“還是個有女朋友的,這種渣男,你敢把他地址告訴我,我就敢打死他。”莫格利正義感爆棚。
儲時忽然一軟,往椅子上一癱。
“他不是渣男……你們不了解他,其實他人很好的,和我也很合拍,平時像大哥哥一樣照顧我,你們都認(rèn)識的……”
聽到最后一句,幾個人一激靈,酒意消散全都清醒了。
“但是我不能說……”儲時輕聲說。
火鍋店外的街道,凌宇的車停在馬路對面。
他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無意識地放空自己,火鍋店里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他眼前一晃而過。透過玻璃窗,凌宇定睛一看,醉醺醺的儲時像是要吐的樣子,一路扶著墻,深一腳淺一腳地拐向洗手間的方向。凌宇一顆心立馬懸起來,下車毫不猶豫朝店鋪跑過去。
氣喘吁吁趕到的時候,儲時正晃晃悠悠從洗手間出來,一邊擦掉嘴邊的水漬,一邊撩撥沾在臉上的頭發(fā)。隔著兩米遠(yuǎn)的地方,儲時看見凌宇就站在自己對面,恍若一個幻象。兩個人彼此凝視著,儲時突然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噗嗤笑了出來。
“兩只腳還是兩只腳……沒醉啊,怎么會出現(xiàn)幻覺呢……我這是太喜歡你了吧?凌宇……”
凌宇像被雷電擊中,震撼站在原地。儲時嘟囔著往前走了兩步,腿一軟倒了下去,一雙手在緊急關(guān)頭溫柔地托住她。儲時期待地抬頭看,卻是莫格利。
“你沒事吧?”
儲時笑著搖搖頭,余光掃過周圍,再也沒有第三個人,凌宇仿佛真如幻覺一般消失了。而在拐角墻后,凌宇咬緊牙關(guān),雙眼通紅,噤聲躲避著。
街道外透著微寒,寂靜為深夜染上一層悲傷的氣氛。
唐澄獨自走在前面,和陸子曰視頻;凌熙和儲時微醺著,一步三晃,邊走邊丟隨身物品,嘻嘻哈哈發(fā)酒瘋;莫格利跟著善后,撿起不斷被丟下的包、圍巾、衣服掛在自己脖子上,嘆氣追上,脫下自己厚實的外套給他們披。
儲時一個踉蹌差點栽倒,被凌熙一把抱住。
“凌熙姐,我真的羨慕死你了!”
“干嘛羨慕我,誰沒失過戀似的。”
“你也有嗎?”
“我像那種沒有故事的女同學(xué)嗎?其實我理解你,我失戀的時候也覺得前途暗淡,恨不得死掉。”
“可你現(xiàn)在遇到對的人啦!你都不知道蛤蜊哥哥有多……多多多喜歡你!其實他,更愛那份低收入的工作……”
凌熙微醺,腦子不轉(zhuǎn),沒懂儲時話里的內(nèi)容。
“呵,倉庫搬家具啊?他怎么可能會愛那種工作。”
“不是不是,我是說那份環(huán)保工作,能為森林和動物做事,是他的理想……可惜……他說那種職業(yè)前途太渺茫了,賺不到錢就沒法做你的后盾,沒法讓你安心追求夢想……”
凌熙越聽越不對勁,漸漸有些清醒,回看遠(yuǎn)遠(yuǎn)跟在身后默默付出的莫格利。
儲時還在自顧自悲傷地說著。
“喜歡上一個不該喜歡的人好痛苦啊,像你們這樣相愛的運氣,我為什么就沒有呢?是我不夠好嗎?”
“不是,你很好。可是就像兩顆星星,同時處在銀河系,同時發(fā)光,同時被地球上的一雙眼睛看到,那是好幾億年才有一次的事,珍貴的人總是很少的。”凌熙說。
儲時咯咯地傻笑著,凌熙再看一眼莫格利,心里充滿篤定的幸福感。
而背后的天空中有星辰在閃爍。
回到家,眾人合力才把儲時安頓好。唐澄疲憊進(jìn)屋,坐下來緩了口氣,從枕頭下?lián)瞥鲆欢慰椓艘话氲拿,露出小女人的笑容。剛打算繼續(xù)織,門突然被凌熙推開了,唐澄嚇了一跳,趕緊把針線塞回枕頭下面藏好。
“凌熙!你要死啦?!進(jìn)來也不敲門。”
凌熙抱著一大堆毛氈線和工具跳上床,蹭到唐澄身邊。
“這什么?”
“毛氈玩偶。我要給莫格利一個驚喜!”
“這坨玩意兒,驚喜?我不懂,你自己搞吧,我困了,睡了。”
凌熙狐疑一個轉(zhuǎn)身,唐澄避開凌熙的眼神,往枕頭下面瞟了一下,見有個針頭露出來,靠過去往里塞。凌熙耍賴往床上一躺,一揪被子,毛衣針線露了出來,唐澄急忙撲上去掩蓋,還是被凌熙看見了。凌熙眼疾手快一把搶過去,奚落唐澄。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啊唐澄!讓我猜一下,給陸子曰織的對不對?”
“你給我!”唐澄伸手去搶。
“不給!嘖嘖嘖,真是轉(zhuǎn)性了,有生之年能看見唐大小姐做這種賢良淑德的事兒,我沒白活!”
唐澄終于搶過來,氣鼓鼓坐回床上。凌熙爬上床湊到她身邊。
“凌熙,你不覺得我低三下四嗎?陸子曰是我硬追回來的,現(xiàn)在居然做起這種傻事來了。”
“首先,愛一個人一點兒也不傻。其次,陸子曰不是你硬追回來的,他眼里心里只有你,大家都看得出來。”
“我初中就想,好朋友要是有同步人生的福氣就好了,最好一起戀愛,哪怕其中一個再幸福,另一個孤孤單單的,都不圓滿。我還幻想著我們能一起結(jié)婚。”
“傻,誰要和你一起結(jié)婚,婚禮是團(tuán)購的嗎?”唐澄笑了起來。
儲時的房間亮著微弱的燈光。樓下,凌宇卻在冷風(fēng)中站著,遙遙向那個窗口望去。
他掏出手機,想了想又放了回去,然后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只是看著那扇窗,有那么一個瞬間,焦灼的表情從他的臉上消失了,仿佛只是這樣看一眼,就很滿足。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很久,當(dāng)最后一片暗夜的云褪去,天際顯露清晨的一縷微光。
凌宇看了眼手表,已經(jīng)清晨6點多了。他起身準(zhǔn)備離開,就在轉(zhuǎn)身的一個剎那,他聽見“啪嗒”一聲滑板落地的聲音。順著聲音來處看過去,儲時就站在樓門口,穿著睡衣,懵懵然的睡意一掃而空。兩人彼此對視著,氣氛凝結(jié)了。
滑板順著緩坡慢慢滑下,在兩人中間劃出一條直線,一路滑到凌宇腳邊,被他抵住。
“儲時,你還好嗎?”
“挺好的,你呢?”
“我才是太喜歡你了,儲時。”
說完的那個瞬間,儲時控制不住嘴一扁,壓抑許久的委屈終于爆發(fā)成眼淚,她趕快低頭掩飾。
凌宇故作的鎮(zhèn)定一瞬間土崩瓦解,他跑向儲時,一把將她抱在懷里,慌亂地?fù)崦鴥r的頭發(fā)。
“等我,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很快就可以解決好。”
儲時僵著身體,不知道該怎么辦,雙手垂在腿邊一動不動。
突然,樓門被踢開。
儲時被一只手扯開,凌宇還沒回過神,莫格利的拳頭已經(jīng)怒不可遏地將他的嘴唇打出了血。
凌宇用手背蹭蹭血跡,抬頭和莫格利對視。莫格利目眥盡裂,一手護(hù)著儲時,一手指著他。
“這件事我就當(dāng)沒看見,滾!”
“讓我滾,你算她什么?”
“你又算她什么?你連男人都不是!捫心自問一下,你能給她什么?!如果只能傷害她,這種狗屁感情,你就給我自己吞了!”
說完莫格利便轉(zhuǎn)身拽著儲時回去,過于震驚的儲時,恍恍惚惚間,連頭都沒來得及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