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緩緩的轉過身,隔著已經完全崩潰的葉崢的母親與席辰南對視。
那一瞬間,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聲音,天地之間,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可他們的眼睛里都有了太多太多復雜的東西,不再像從前那樣溢滿了深情。
尤其是半夏的眼睛里,充斥著悲傷和絕望。
她是第一次,對自己面對著的這個男人,生出了這樣的情緒。
席辰南,為什么?為什么那個害死了葉崢的人,偏偏是你?
那一刻,望著她的眼睛,席辰南真是恨透了自己,恨自己對她了解的太多,恨自己只是望著她的眼睛就能看透她的所有想法。
他知道,她在恨他。
那雙眼睛里,已經把一切都寫的明明白白。
葉向天死命的扶著,拉扯著瘋狂捶打著席辰南的妻子,不過是幾天的功夫,他的額角已經生出了白發,整個人都不再像從前那樣昂揚,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他沒有去打罵席辰南,可渾濁的雙眼中,卻明顯有著壓抑著的恨。
終于,席辰南越過自己面前這對因中年喪子而心灰意冷的老人,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半夏的面前。
他就那樣沉默的站著,一動不動,看著她的眼睛。
“啪!”
清脆的耳光聲驟然響起,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半夏紅著眼睛,看著被自己打了卻依舊一聲不吭的席辰南。
他的左臉上有清晰的五指印浮現出來,可見半夏這一巴掌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但他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的看著她。
仿佛要透過她的眼睛,看到她鮮活的心臟。
“啪!”
又是一個耳光,半夏眼眶里一直含著的眼淚終于控制不住的滾落下來,她咬著牙,恨恨的罵道:“你這個畜生!”
席辰南忽然苦笑了一聲,那笑里,帶上了許多自嘲的味道,他伸出手來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盯著半夏的眼睛,說:“我是畜生?蘇半夏,在你心里,我就是這樣的人,是嗎?”
“你敢說不是你害死了葉崢嗎?”已經徹底失去了所有理智的半夏反問道,“席辰南,你敢嗎?自從我回來,你用過的下作的手段還少嗎?你敢說之前那些撞向葉崢的車,不是你派的嗎?!你一心想讓他死,現在你終于如愿了,殺人兇手!”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她這樣的指控,看著她歇斯底里的樣子,席辰南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尖刀狠狠的剜走了一塊,血淋淋的疼著,痛著。
可笑的是他明明已經疼到了這樣的地步,可眼睛就是沒有辦法從她的身上收回來。
他恍然間又想起了他們從前的那些時光,曾經,他也以為那就是永恒,可現實卻這樣的殘酷,狠狠的在他臉上甩了一耳光。
“蘇半夏,你別后悔。”
良久,他終于看著她的眼睛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他眸底的絕望在頃刻之間崩塌,如果說半夏的內心沒有受到震動,那是騙人的。
她的身形晃了晃,面色白的像紙一樣,全靠她身后的葉檸扶著她,才可以勉強的支撐柱。
說完了這句話,席辰南深深的望了她的眼睛一眼,便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的背影顯得有些蕭索,落在半夏的眼中,掀起了層層漣漪。
“席辰南,你做的所有事,樁樁件件,我都會牢牢的記住!余生,只要我活著,你別想好過!”半夏聲嘶力竭的吼著。
這是她最后的執念。
席辰南,既然我們之間已經隔著那樣一條沒有辦法逾越的鴻溝,那么,就讓我把曾經所有的深愛都變成怨恨吧,余生的每一天,這些怨恨,將會支撐著我活下去,支撐著我,不會忘了你。
她的話每一個字都釘在了他的心上,那么鮮血淋漓的樣子,可他離開的腳步,卻沒有一刻的停頓。
他走后,葉崢的葬禮如常進行,半夏呆呆的坐在那里看著那張黑白的照片,像是被抽走了靈魂一般,了無生氣。
這樣的半夏讓葉檸既擔心又害怕,她怕看到那樣一雙如枯井一般的眼睛,那不是她記憶力倔強又可愛的姑娘。
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盛年早亡的弟弟,她又好像忽然可以理解半夏此刻的心情。
哪怕她從來都沒有真的愛過葉崢。
葬禮結束后,葉檸堅持要送半夏回去,她實在是不放心,半夏的狀態太差了,差到連路都已經走不穩。
雖然葉檸心中也很感傷,卻到底比半夏強了一些。
“葉檸姐,謝謝你送我回來。”半夏虛弱的依靠著門,勉強對葉檸笑了笑,“我就,不請你進去了。”
葉檸當然理解她現在的心情,于是拉著她的手點了點頭:“半夏,不要再想了,好好休息。”
半夏也點了點頭,轉身回到了房間里。
可是她剛剛走到客廳,卻在沙發上看到了一個不速之客——宮少墨。
他坐在那里,手里拿著一塊積木,正笑著逗席城。
“你怎么來了?”
看到他,半夏十分意外,她微微皺了眉,走過去將席城抱給了阿姨,叫阿姨帶著席城上樓。
葉崢的事情已經幾乎將她徹底的擊垮,她實在是沒有多余的力氣再去和宮少墨周旋,更何況她今天又剛剛和席辰南徹底的決裂,此刻更是沒什么心情應付他。
于是便開口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我沒力氣和你說話。”
宮少墨慢慢的抬起眼,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和完全沒有血色的嘴唇,實在是有些心疼。
不過更多的,卻是對已經死去了的葉崢的嫉妒。
呵,看來那個小子的死,對她的打擊不小啊。
于是他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她面前,扶著她的肩膀,說:“半夏,我聽說了葉崢的事情,很擔心你,所以才來看看。你,還好嗎?”
“謝謝你,現在可以走了嗎?”半夏累極了,一句多余的話都不想說,只想快點把他打發走。
但宮少墨抓著她肩膀的手卻更加的用力,他看著她的眼睛,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