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歡低笑,知道彭璇這是在諷刺晏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彭三小姐其實十分厭惡晏亭初那病懨懨的母親,哪里會去瞧她一眼。
晏亭初沉了臉:“這與彭秋儷沒關系!
“嘖嘖,瞧見嗎?表少爺真是護咱們三妹護得緊。哎,即便這樣捧在手心里護著又能如何?咱家彭秋儷被多少人惦記著,可也不是隨隨便便什么人都惦記得起的!迸龛媚菆F扇撥了撥晏亭初放在案上的幾盒小點心,嗤地又一笑,“你怕是還不曾聽說,明年開春,彭秋儷就要被送進宮去了。不是大表姐不看好你,實在是以晏家今時今日的地位與名聲,旁的人要是知道你愛慕彭秋儷,反倒是給彭秋儷添累也說不定!
彭璇與彭歡都非正室所生,而彭三小姐彭秋儷則不光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更還是彭家唯一的嫡女。即便她最后沒有送進宮,也永遠都不可能嫁給一個已經沒落了的晏氏小子。彭晏兩家并無親故,只是早年彭老太爺年輕時,蒙晏家提攜,一路順風順水地走上仕途。后兩廂約定,兩家嫡子歃血結義,來日得了孫輩,若都為男子,則亦結為兄弟,同為女子,則為姊妹,一男一女則為婚配。
在這時代,權貴之間的結親十分尋常。類似這樣的約定,不過是兩家鼎盛時相互約束,強強聯合的口頭保證。一旦一方沒落,則這種約定只能化為煙塵。
但在晏亭初心里,彭秋儷早就是他認定的妻子了。
彭璇這話,頓令他變得雙目赤紅:“你胡說!”
“我胡不胡說,你問彭秋儷便知!
“住口!”外面的女婢打起簾,彭州牧負手冷著面進來,“阿璇,有你這樣與亭初說話的嗎?身為長姐,也沒些長姐的樣子!
“父親”彭璇不料彭州牧這個時候過來,嚇得臉色慘白,垂首驚悸地扯著彭歡,像是嚇軟了腿。
“姨丈!标掏こ鯇嵲谑窃贌o心情面對彭州牧當面教訓千金,便低下頭躬身告辭,“亭初出來過久,怕母親在家中擔心。既然禮已送到,就不叨擾姨丈與兩位姐姐了!
“亭初!迸碇菽亮⒓磫咀∷嗥鹚麕淼哪菐缀悬c心,捻須笑道,“碧凝茶之事,你當謝周當家的。這個你予他,也當是還了禮!
晏亭初難堪地接回那一摞點心,輕“嗯”了一聲,便轉身逃也似的跑出了客堂。
他知道,彭家哪里會在乎這幾盒小小的粗制點心。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是他母親熬夜為彭家人做的。昔年晏侯家的媳婦,如今卻只能親自洗手操持羹湯,而彭家人非但絲毫不施以援手,更大有絕交之嫌。
可恨!可恨
看著晏亭初狼狽逃離,彭州牧嘴上溢了絲笑;仡^對彭璇道:“方才父親可嚇著你了?”
彭璇哪里敢點頭,瞪著一雙慌兮兮的眼使勁兒搖頭:“沒沒有!
“哈哈哈阿璇,你歡喜彭秋儷那對綠雀兒已經許久了吧?今日就去問你母親支些銀錢,派人再去買一對玩吧。”
“真,真的?”彭璇受寵若驚,甚至還有那么些稀里糊涂。
倒是身旁的彭歡看明白了,父親這是在借刀殺人呢!
晏亭初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出彭府,也不要人送,便一頭扎入了烈日底下。他恍如失了魂魄,垂手勾著那一摞點心,自跑出彭府之后,便漸漸放慢了速度。仿佛腳下有千斤重,萬擔沉他的每一步,都痛苦,都掙扎,都不甘。
天徐徐地黑了下來,原以為是入夜,卻不想是迎頭的大雨打落。隨之天際白光如刀,刀刀破開云層直斬大地。
他聽著風聲、雨聲,還有那震耳欲聾的雷聲,在雨中慢慢慢慢地拖動步子。
抬眼處,各宅閉戶,路人紛紛跑著尋地方躲雨。偏他還是傻傻地走著,仿佛有走不完的路。
天更黑了,他的步子不知為何也停了,只望著街邊一處亮著燈的茶樓暗自發呆。茶樓的幌子遭雨淋濕,但仍在風中招展。
他忽然就憶起有一回自己問茶樓的掌柜買碧凝茶的光景。掌柜的嫌他給的錢不夠,一口也不肯賣。碧凝茶極貴,這其中又以周記的最為正宗。彼時晏家拿來尋常喝的東西,如今卻是買都買不起。
幸得,遇見了一位好心人,買下整整五兩給他。卻也只是托人轉交給他,他連恩人是何樣貌,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想到此,晏亭初的胸口終于有了熱度。
這天下冷漠之人有之,然善良之人亦有之。他只堅持自己的,又干旁的人何事?
他的步子重新快了起來,窩好那摞點心,在風雨里尋著方向。很快便到了周宅大門口,門前聚了幾個躲雨之人,門房正驅趕著。
“小哥!标掏こ踅辛艘宦暋
那門房認了半晌,方回憶起來:“哎喲,這不是彭三小姐家的表少爺嗎?”
沒想到周家的門房會這樣喚他,晏亭初感覺到幾分不適。但他還是伸手將點心送出,說道:“聽說貴宅千金得了病,我上回得了你們當家的好處,便來告謝。順祝小姐早日病愈!”
門房接下點心,皺眉瞅瞅被淋得濕漉漉的油紙,不免擔心這東西究竟還能不能吃?捎植幌氲米镞@貴人,便點頭答應往里遞:“表少爺要不要去里面坐坐?”
知道這不過是句場面話,晏亭初哪里會這樣不知趣。便推辭道:“我等雨小一些就走,不進去了!
“哦”門房的眉毛抖了兩下,便鉆進門里去了。
那些點心便就由此一路送進了馥蘭小院。此時沉香正扶著陌舒下地走動,院中阿皎跟楊枝兒她們也忙著撤花。
“大小姐,這是老爺吩咐讓奴婢送過來的。”周顯身邊的一名小丫鬟進來說道。
陌舒看了一眼不知道被轉手了幾次的包裝,淡淡道:“誰送的?”
“似乎是彭三小姐家的表親!
“哦,擱下吧!
那丫鬟便放下點心,打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