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這個腐朽的村子里,感受空氣中的淅瀝小雨,越來越冷。
正如秋娘所說,我們陰人辦事,不管那些怨念沖天的冤魂生前是誰,都要小心不被冤魂的情緒感染。
眼前這些人,就是下場。
"用現代的話來講,抑郁癥。"
苗倩倩很精準的評估了起來,"人是會情緒傳遞感染的,書面上的文字。他人口中所講的悲傷故事,都能讓人心情不快,甚至抑郁,眼前這些人被那彌漫的絕望浸染,情況也差不多。"
我們走了一圈。
繼續緩下心神,可是那一股悲涼,仍舊抑郁不住的從心里涌了出來,這里當年發生的慘案悲劇,太觸動人心。
我知道,一直這樣在這里呆下去。我遲早會被同化成那些呆滯的守墓人。
回到了屋里,秋娘問我說:"帶你們參觀了一下這里的陰事,小哥兒,你現在懂了嗎?"
我說:"懂了,一場滅門慘案。變成了這一片兇地,是兇,非常兇!"
苗倩倩接聲說:"用蠻力解決都十分困難,不知道要請多少個陰行大家聯手,但這種做法多少也有個頭緒,而用解怨,超度他們,讓他們亡者安息的方式解決,就十分困難了,因為這根本沒有頭緒,但大家于公于私,都不想謝必安一脈的手段失傳。"
"你們很聰明!"
秋娘踩滅了煙,笑了笑,說:"來這里看看就好,這里的陰事,不是一般人能夠解決的,來這里長長見識就好,謝必安的手藝,哪里是一般人能夠想象的?我們都不是那種能被看上的人,被當成傳人。"
我點頭,笑著說:對。
或許讓他們安息,得到他們的認可,的確會有謝必安一脈的手藝傳承。
只不過這種傳承,是沒有生死刺青簿的。
就算是別人得到了桃花烙的刺青手藝,也要像我一樣。沒有了江山社稷圖,只能從頭開始,制造自己的家傳陰器。
真正的頭籌,其實在生死刺青簿那里。
不然繡娘,也不會發瘋一樣,咬著白小雪不放。
而當然,這里的陰人都不知道。
至于讓他們安息的辦法。
難不成,得去把殺死他們的人,把程琦給干掉?
不過那種事情可能嗎?
不可能。
我估計他們也知道不可能,又或者是,讓謝必安一脈的傳承重新繼承下去,才能讓他們的亡魂安息?
那一說到傳人,就得從當時滅門慘案中,唯一的活口白小雪,身上想辦法了。
可是眼前,白小雪有兩個....
一個說自己根本沒有跑掉.....
我撓了撓頭發,越想越亂,徹底有些發懵。
謝必安一脈被滅門的地方,這些年,早就引來了很多慕名而來,不怕死的陰人,想解決這里的臟活,可是,卻沒有好下場。
可見這一樁因為滅門慘案誕生的陰事,十分棘手。
"其實。這里的陰人都不是吃素的,聰明妖孽之輩,向來不是少數,讓謝必安安息的頭緒,其實已經有了。"秋娘說。
我問什么辦法。
秋娘說:有利益的地方就無盡的動力,這里的人,試驗過很多種辦法,最終有人嘗試到一種辦法--置之死地而后生。
"什么意思?"我說。
秋娘說:"這里是墓碑村,為自己建墳,把自己埋在墓碑下,與這里的死者一起長眠在地下,就會做一個怪夢,進入他們死者的世界。"
我吃驚的說:死者世界?
"你們幾個人,覺得這些冤魂們,最記恨、怨氣最大的是哪一天?"秋娘忽然問我。
我立刻說:肯定被殺的那一天。
"對,這些年來,這些冤魂,在他們的世界里,瘋狂重復著那一天發生的事情,他們瘋了。"
秋娘輕輕低頭。撫摸著街道中央的墓碑,"這群俠肝義膽的族人,或許不會為自己個人的死而有太多怨氣,卻因為自己家門的傳承滅亡,而愧疚。自認為千古罪人,對不起列祖列宗.......這種愧疚,長成了蒼天大樹,讓他們把自己的時間,囚禁在自己被滅門的那一天,瘋狂重復循環那一天的絕望。"
我沉默。
想起了那些人臨死前的刻字,一種無奈復雜的情緒,緩緩滋生。
秋娘說:"在他們的世界里,他們每天都循環那一天發生的事情,把自己囚禁在那天里。日積月累,這里才有那么多黑暗情緒,才有這個詛咒,那么多人會被感染。"
秋娘蹲下,輕輕撫摸著地面上潮濕的黑色土地,又說:"據說被埋在墓地里,進入他們死者的世界,會看到那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如果誰能改變那一天發生的悲劇,就會解開這些冤魂的執念。讓他們脫離那一天的死循環,恢復清醒,據說就能得到他們的認可。"
我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在夢里,瘋狂循環,把自己禁錮在被滅門的那一天?
進去,把他們救出來,讓他們清醒過來,不再逃避?
簡直是匪夷所思。
他們是要多愧疚....才不斷的循環那一天發生的滅門悲劇,以此折磨自己?
苗倩倩說:"我懂了,他們不希望自己滅門,所以才會爆發出這種情況,潛意識里,還想找個傳人,這個人要有足夠的智慧,拯救那一天的滅門之災,哪怕是在夢里......也夠了。"
這的確是一個考驗人的辦法,能力,智慧,才情,缺一不可。
秋娘又說:"這是一場試煉。到現在卻還沒有勝者,而敗者付出了生命,那些人都死在了夢里,因為當面滅門的黑手太強了,堂堂謝必安一脈都被滅掉。我們這些江湖上的陰人,又有誰能夠改變?只是體驗到那些亡魂,所體驗到的絕望而已。"
體驗到他們當時所經歷的絕望......
我摸了摸鼻子。
想起了繡娘,說起程琦殺死她的那一幕,所經歷的絕望。
我的心里并不平靜。和秋娘打了一下招呼,我們就到旁邊一個小房間里,盤腿坐下,準備休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說。
我們對這一位秋娘,還是心有芥蒂的,保持一定戒心。
休息的時候,苗倩倩低聲對我說:"小游哥,來了這里,我現在知道白小雪為什么,讓我們來這里了。"
"這里的人,怨念未消。"
苗倩倩說:"白小雪想讓我們拯救在這里,因為內疚、把自己囚禁起來的亡魂們,那些家人們.....她想讓我們親眼目睹當年,發生的那一場滅門慘案,這樣就能清楚......為什么她會有兩個。"
我看向屋子窗外,輕聲說:去看當年的程琦.....去看當年的滅門慘案....去幫助她探索當年的真相....
"對,要不要去看看?"苗倩倩問,"可能會被那個混蛋順帶殺死啊,其他人都做不到,我們也不太可能做到,這個世界的聰明人,不僅僅是你我,程琦的強大,我們都明白。"
我苦笑了一下。
其他人都不知道滅掉謝必安家的到底是誰,只知道那是個怪物。
只有我們知道,那個人是程琦,我們才真正的知道他的可怕之處。
"那你準備怎么樣?"苗倩倩笑著問。
我說:"去看看。"
"真要去嗎?"她問我。
我認真的搭住了她的肩膀,說:"他們說得對,謝必安一生渡人,可是卻沒有人能渡他們自己.....我想讓他們安息,作為黑無常范無救一脈,去度化白無常。"
我的腦海里,閃過那些字體。
盡管有些自不量力,可我還是想說:
我想去救他們。
苗倩倩笑了笑,說:"那行吧,明天我們.....去親身經歷一下,看看當年滅門慘案的真相,真假白小雪的由來,去見見當年一代傳奇,當代謝必安,也去見見當時滅門的程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