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有那么多的陰人,想得到這里亡靈的認可,解除他們的滔天怨念,獲得他們的傳承嘛?
"現在的陰人,哪個不認為自己天資縱橫?獨一無二?不就是怨靈嗎,不就是怨念嗎,超度就好,這些法師、道士,給人辦臟事臟活的陰人,都那么想,但你們看到那些墓碑了嗎?"秋娘問。
我說我看到了。
秋娘點點頭。又說:墓碑村,有個習慣,隨遇而安,就地而埋,死在哪埋在哪,再加上這些守墓人滿不在乎,自己住在墓碑旁,所以你們見到,路上,屋子里,房間內,甚至床上。都有墓碑。"
"所以,這些人都死在原地嗎?這些滿地的墓碑,都是當年謝必安一脈,被殺掉的死者?在街上,在屋里,全部就地而埋?"我看向秋娘的房間里。她的床邊,有一個墓碑,她晚上都抱著墓碑睡覺。
那個墓碑的名字叫,謝柳仙。
估計是當時死在了床邊,被人埋了的。
"對了,我剛剛進來看到,這里的墓碑,除了姓謝,還埋外姓?"我忍不住問。
"對,都是死在這里的陰人,就地埋了。"
秋娘說:"把自己埋在墳墓里,埋在棺材里,才能見對方,所以,這滿村的墓碑,有很多外姓,死于這里,他們都失敗了。"
我沉默。
抬頭一眼望去,滿村里,不知道多少墳墓,失敗者墓地。
墓碑村越來越大,行尸走肉的路人,越來越多.....
"我靠。"苗倩倩吃驚的說:"那么刺激的嘛,解決不了他們的怨念,就要以死為代價被埋在這里,變成墳墓,變成他們的一員,或者被怨念同化,變成這一片土地的守墓人,渾渾噩噩嗎?"
秋娘點點頭:"一開始據說沒被波及。嚇得精神失常,成為守墓人,為這里的主人收拾立墓碑的,只有七個仆人,現在卻...."
大概三四十人,除了誤入的普通人,剩下的都是陰人。
"匪夷所思,真是匪夷所思!"小青兒咬牙,十分生氣的說:"這種地方,應該平了,害了那么多的人,如果真要除掉,雖然死了那么多怨靈,是那么恐怖的兇地,但是一些高人合力,是能解決的。"
"嘿嘿!小姑娘,你真是不懂事,為什么要解決呢?"秋娘笑了笑。
小青兒氣鼓鼓的抱著小白狐,說:人家也是大人啦!
秋娘點燃了一根煙,翹起性感的二郎腿,吞吐云霧,一副風塵姿態,"這塊兇地,又不害人,強行抹除,解決掉這里的兇靈,用暴力解決問題可不好,這個時候,人人都講懷柔政策,慈悲為懷。人人都想超度他們,得到這些怨靈認可,得到他們的學識。"
秋娘說:"所以,這片兇地,沒有人管,也背地里有人,不想讓人管,相關機構的人來了,也就做個登記,填個留守村,說大山里的工廠排污,水污染,才搞得這個村里那么多村民患上腦癱,致癌,每年給的補貼都不少,所以這里的腦癱村民,也不愁吃穿.....畢竟被工廠污染、畸形率、致癌、腦癱的污染村也不少,不差那么一個。"
我摸了摸鼻子,還有這么一手?
那些咱們陰行圈子里,也真是玩得夠溜的,那么一塊兇地,說不平就不平。
放縱這里的腦癱村民在不斷增多,這里的墳墓不斷擴大.......
盡管都是咎由自取,但一個墓碑村。污染村,竟然如此頑固的駐扎在這片廣州的山里。
苗倩倩問:那要怎么讓這里的謝必安族人,安息?
秋娘搖了搖頭,嘆息一口氣,"謝必安一脈,代代慈悲。行走江湖,予死者希望,遇之必安......只是可惜的是,謝必安死后,竟然怨念難平,而有謠傳,謝必安一生予人安息,誰能讓怨氣沖天的謝必安安息,就能得到一切。"
我望向外面。
入秋的天氣,天空忽然微涼,竟然下起了一點點的毛毛小雨。
一些墳墓邊緣的屋子,滿是厚厚的蜘蛛網。隨處可見潮濕的苔蘚和蟑螂爬行,滿屋的落葉堆積。
甚至一些屋子沒有屋頂。
那些行尸走肉的人,還在發呆,他們在雨中吃飯,在雨中睡覺,像是根本沒有下雨一樣,眼眸中全是空洞,被雨水打濕全身,全然沒有察覺,唯一最認真的就是,時時刻刻為那些墓碑清掃,保持清潔。
"我住的這個屋子。也遍布著絕望。"
秋娘眼眸有些復雜,輕輕撫摸著屋子的墻壁,"這里的擺設,分明是一個小女孩的家,細膩溫婉。"
秋娘指著墓碑,說:這個姑娘叫白柳仙。
她用手磨砂著腐朽木桌上的一排刻下的字跡:
"那個男人,來了......行走于世人之安,卻通往自己的絕望、孤寂、落寞,我們拯救世人,予以必安,可誰,來拯救我們......"
"誰來拯救我們。。。。!"
字跡有力,夸張,帶著怨恨,歪歪扭扭,最后幾劃,刻得極深。
這是當時住在這個屋里,那個一個絕望的女孩臨死前,寫下的遺言。
我們清晰的能從其中感到莫大的悲涼。
"我帶你們去其他的屋子看看,在其他屋子里,我們也能看到類似的怨念,臨死前的遺筆。"秋娘站起身來,遞過幾把雨傘。
"我們過去。"我說。
我們撐著傘,走進了隔壁的一間木屋。
漏著雨。無視一對在雨中辦事的夫妻,以及在床邊呆滯圍觀的三個路人,在木頭墻壁上,我們看到一排模糊的字,"我等皆是罪人!謝必安一脈毀于今日,其罪。萬古難辭,愧對代代先祖。"
"去其他地方。"秋娘撐著傘,扭頭。
在一塊路中央的一塊石碑旁邊,石頭上,我們看到一排遺囑。
這一位不太悲觀:"謝必安傳承的意志,于逝者必安之心。哪怕滅門都不可阻擋,誰來繼承我們?"
我們默然,循著雨水淌步而去。
忽然俯身,我們在門的墻壁,看到另外一個人的一排字:
"謝必安什么時候死亡?被人殺死?不是!被人滅門?也不是!千年以來,謝必安一直行走。一直被歌頌,千年之后依舊如此,謝必安是不會死的,只有他的思想被江湖遺忘才會真正的死去,我們不會....."
后面的字,已經漸漸模糊,看不清寫的是什么。
我們一路走去。
整片村子的千瘡百孔還在,到處都是打斗的痕跡,看得出當時的激烈。
在這腐朽的村子里,我們在飯桌上,地面上,墻壁上,看到了掙扎、反抗、不屈的遺言,也看到了他們最后絕望的遺書。
這些人....
臨死前竟然都留下了遺筆。
悲觀,不甘、絕望,嘶吼。
無數絕望的各種情緒匯聚,直到今日,我來到當年謝必安被滅門的遺址上,才真正知道,白小雪,那個冷冷清清的女孩,她嬌弱的肩膀上,到底背負著什么...
她的肩膀,太沉了。
一個族人的希望,那種沉重,沉得讓我無言。
"你們這些外來者,不要看得太多,不要太過沉浸,不然.....你們遲早會被這份絕望感染,變成他們的一員。"秋娘吐著煙圈,有些滄桑的指向那些行尸走肉的呆滯路人,"我們陰人辦臟事,絕對不要被怨靈的怨氣感染,不管生前他們是誰。"
雨淅淅瀝瀝的,還在夜色下的腐朽村子里敲打地面。
苗倩倩嘆息,"謝必安一脈,上下三十四口人,整村只怕個個都是有道行的陰人......他們拯救世人的死亡,世人卻沒有人能拯救他們的死亡,所以,他們的怨念與絕望,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說是史上最大罪惡的絕望,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