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omega？”

清晨一大早，醫院的人正是最多的時候，到處都是吵吵嚷嚷，唯有看診室內辟開了一處寧靜之所。

一身白大褂的醫生看著手中的檢測報告，有些驚疑地詢問出聲。

林遇安揪著衣服下擺的手緊了緊，有些忐忑不安地點了點頭：“……是。”

醫生低頭看了眼檢測證明，片刻后又看了眼林遇安，委婉問道：“最近……有沒有過房事？”

林遇安心里一咯噔，原本就不好的預感再次濃烈了起來。他舔了舔唇：“……有。”

他咬了咬下唇，聲音有些發顫：“您是什么意思？”

醫生收起單子，聲音平靜：“你的腸胃沒什么問題，再加上剛才說的那些因素——”他抬抬眼，看著面前容貌精致乖巧的男孩，聲音終是軟了軟：“去產科查查吧。”

林遇安只覺五雷轟頂，心中的猜測被驗證了大半，卻仍舊是不敢相信。他勉強笑著：“醫、醫生，您是不是弄錯什么了？我、我我我——”

醫生看著他急得有些發紅的眼眶，內心嘆了一聲，輕聲安慰道：“例行檢查，別太擔心。”

林遇安怎么能不擔心？

這寓意著他最壞的猜測即將成真。

哪怕是今早出門，他都是抱著自己是中暑或是吃壞了肚子的想法，甚至哪怕是一些更嚴重的疾病，他都能夠承受——

可是那種情況，真的是他承受不起的。

也是不愿承受的。

他閉了閉眼，漂亮的臉蛋上無可抑制地蒼白。醫生嘆了一聲造孽，開了單子讓他去檢查。

林遇安扯了扯唇，低低道了聲謝，捏著單子神思不穩的離開。

兩個小時后，林遇安走在人潮擁擠的醫院大廳，面色蒼白如紙，腳步虛浮無力，整個人就好像是飄在云端上。

正是大夏天，外面陽光刺的人睜不開眼，他看著手中捏著那張檢查單子，白紙上刺眼的兩個黑字在陽光的照射下扭曲變形，像是惡魔的爪牙，張牙舞爪地準備拉人下地獄。

林遇安神色空洞。

他長得實在太過好看，不過一會就有熱心的護士走過來輕聲問他需不需要幫助。林遇安攥著單子的手緊了緊，強撐著搖搖頭：

“不、不用了。”他聲音艱澀：“謝謝。”

說罷，他轉身離開，背影帶著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正午的陽光灼熱得緊，來往行人步履匆匆，好像多在陽光下待一會都會融化。可林遇安待在馬路旁，卻覺得渾身冰冷，細白的手指不住地顫著。

來往的人如流水車如龍，林遇安怔怔地抬頭看著紅燈，到它跳動著變綠，也沒有要動的意思。

后面的行人匆匆，一人撞到了林遇安身上，還低聲抱怨：“傻了啊？在這兒愣著干嘛呢？”

成群的人飛速穿過人行道，有些動作稍慢一些的，走到半途燈就又變成了紅色。他們只能頂著灼熱的太陽小跑過去，撒到柏油路上的都是細密的汗珠，轉瞬就被蒸發，消失無蹤。

紅燈又變成綠燈，綠燈又變成紅燈。不知過了多久，他眼中才有了些神采，提著步子跟踩在棉花糖上似的，晃晃悠悠過了馬路，讓人瞧著便心驚膽戰。

一輛勞斯萊斯飛速駛過，街邊的物體都化作一片虛影。車內的人隨意往窗外看了一眼，就見容貌漂亮精致的男孩站在馬路一旁。男人眨了眨眼，再次望去時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裴晏舟皺了皺眉，身邊助理的話恰到好處地打斷他的思緒——

“總裁……”

·

醫院離學校不遠，地鐵也就是兩站路。林遇安整個人不在狀態，恍恍惚惚不知道怎么回的寢室。

此時的籃球賽正在關鍵時刻，籃球場上人聲鼎沸，嘶聲力竭的加油聲沸反盈天，413的位置不高不低，卻正好能將外面的歡呼聲納入耳中。

而外面的喧囂卻與林遇安無關。

寢室內燈都沒開，一片昏暗，林遇安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著攤在桌子上的檢查報告，嘴角扯了扯，不知是哭還是該笑。

就那么一次。就那么一次。

omega也不是這樣的吧？

林遇安閉了閉眼，心里沉甸甸的一口濁氣，呼不出，咽不下。

恰在此時，樓道里腳步聲“啪嗒”作響，幾道熟悉的說話聲順著門的縫隙傳進寢室內，漸漸清晰。

“嘖，法學院咬得真叫一個死！給個狗皮膏藥似的！大林他們被粘得動都動不了。”

“所幸有驚無險，輕取冠軍。”

“那可不，咱們學院這方面勢力還是沒得懷疑的……三兒呢？三兒回來了沒？”

“不知道，我給他發信息，他還沒回我。”

“怎么那么慢礙…”

是趙承飛他們。林遇安眸光微微動了動。

他心頭萬千思緒，此時卻只能慶幸沒讓他們陪著。

腳步聲越來越近，趙承飛的大嗓門也越發明顯：

“鑰匙，誰帶鑰匙了？”

“四兒，趕緊開門，爸爸熱死啦1

門鎖窸窸窣窣作響，聲音近在耳畔。林遇安睫毛顫了顫，這才猛地反應過來，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林遇安手忙腳亂地把手中的報告單子扔進抽屜里。

“啪”的一聲，寢室的燈被打開，林遇安眼睛一瞇，卻乍然聽見一聲“臥槽1

眼見著一個人悄無聲息地從黑暗中顯出身形，趙承飛險些沒嚇死，待看清楚人之后他忍不住拍了拍胸脯，后怕不已：“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也沒開燈啊？”

高翔宇接著道：“空調也沒開。”

林遇安喉嚨微微動了動，聲音有些啞：“我也剛回來沒多久。”

趙承飛一下子癱在座位里，勾著手去拿空調遙控器，等到“嘀”的一聲制冷開始后，他這才喟嘆一聲，緊接著猛地坐直身體，興奮地看著林遇安：

“對了三兒，咱們學院完敗法學院，成了這次校內賽第一！你是不知道，法學院那些人有多難纏——”

“行了1高翔宇打斷他，看著林遇安難看的笑，眉頭皺了皺，關心問道：“你今天去看病，醫生怎么說？”

林遇安心里跳了一下，緊接著笑道：“還是一樣，就是說中暑，可能還有些低血糖，所以才會時不時頭暈。”

莫文祺眸中閃過一抹狐疑，明顯不太相信。高翔宇心思沒那么細，聞言只松了口氣：“那就好。你也是，有時候出去畫畫連早飯都沒吃，能不低血糖嗎？”

他們寢室四個人中，莫文祺最小，但實際上卻是最成熟冷靜的。林遇安雖說只是老三，但他長得最嫩，年紀最小，脾氣也最好，難免會讓他們操心。

林遇安笑了笑，應好。

趙承飛又忍不住興奮地說著籃球賽上的精彩瞬間，林遇安面帶微笑聽著，實際上整個人都是思緒恍惚的。

“老三，老三？”

趙承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林遇安猛地回神，眨了眨眼道：“怎、怎么了？”

趙承飛撓撓頭，奇怪問道：“我們剛說要出去吃飯。你吃了沒？”

林遇安面色緩了緩：“沒什么胃口，不想吃。”

“那哪行啊，”高翔宇第一個不贊同：“醫生還說你低血糖呢。”

莫文祺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食堂有賣粥的，我們回來給你帶一點？”

林遇安知道舍友是關心自己，眉眼彎了彎：“好。”

寢室的門再次被關上，空調制冷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內嗡嗡作響。林遇安呆坐在椅子上良久，緊繃著的肩膀才稍稍松了些許。

抽屜開合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看著那白紙黑字的“已孕”二字，整個人都是呆愣愣的。

“孕期四十七天了，恭喜。”

“如果不想要孩子的話，建議盡早做出決定，時間越早對身體損傷越校”

“另外，鑒于omega的特殊，流產時需要有家長或者配偶簽字，你好好考慮一下。”

產科醫生冷冰冰的聲音還在耳邊作響，林遇安閉上了眼，密而長的睫毛不住地顫著。

要孩子？他還在上學，自己也就勉強能養活自己，怎么能養活得起一個孩子？

可是打胎的話又要人陪同……

爸媽那邊……

不不不，不能跟他們說，絕對不能。

林遇安精致的臉上一片茫然，他慢慢伸手捂住臉，眼睛緊緊閉上，喉間溢出幾聲低低的嗚咽，似是窮途末路的小獸，脆弱無助。

裴先生，那位裴先生……

林遇安想起之前的幾次見面，嘴角不由自嘲地扯了扯。

之前唯恐避之不及的是他，現在，主動要去找人家的也是他。

明明說好了不再聯系的……

林遇安閉了閉眼，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氣。

那張名片……

那張名片——

林遇安翻出那張白色為底，簡約大氣的名片，修長的十指還在不停的顫抖著。

他垂眸看著，名片主人姓裴，叫裴晏舟。

林遇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拿起電話，對著上面的號碼一個一個個地輸了上去。

手機自帶的音效在寢室里作響，林遇安漂亮的指尖懸在通話鍵上半天，最終還是沒能按下去。

他低低嘆了一聲，轉到了短信頁面，刪刪減減好半天，發出去了一條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