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說不好吃,她就一直試一直試,直到合我的口味,我不愛甜食,可是卻最愛吃她做的點(diǎn)心,她很有心,點(diǎn)心被她捏成各種各樣的模樣,只是看了就食欲大增”
賢月宮,莫桑梓手中端著新做的點(diǎn)心,腳步急促,臉上帶著笑容。手上的,是她新研制的點(diǎn)心,他一定會喜歡的。
“皇后娘娘”小羅欲通報(bào),被她攔住,她要給他一個驚喜。
可是推開賢月宮大門的那一剎那,手中的點(diǎn)心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蹭蹭明黃帳幔之中,一男一女兩條交纏的人影,讓她就那么傻傻的僵在了那里,空氣中,彌漫著**的味道,讓她險(xiǎn)些嘔吐出口,其實(shí)這樣的場景,她早已熟悉,身為帝王家的妻子,該是賢淑大度,后宮女人萬千,她早已懂得如何收斂自己的嫉妒。
可是,在看清秦殤身下那女人的臉時,她終于忍不住的吐了出來。
那是那是李秋影。
她有一個為國捐軀的將軍做丈夫,秦殤憐憫她孤兒寡母,為補(bǔ)償她,便將她們母子接入宮中,封了個衛(wèi)國夫人,可是沒想到,他竟然連這衛(wèi)國夫人都不放過。
門口的聲響,秦殤早就注意到了,卻完全沒停下自己的動作。
莫桑梓以為,她既然是秦殤一國之母,應(yīng)當(dāng)有義務(wù)提點(diǎn)自己的夫君什么叫人倫禮德。
擦擦嘴,她抬腳進(jìn)了寢殿,直直的站在龍榻前,看著自己的夫君同另一個女人顛鸞倒鳳。
她在大度,此時心中也痛到不能自已。
“皇上,這可是您親封的衛(wèi)國夫人,皇上如此做,不怕天下嗤笑么?”
秦殤終究沒了興致,臉色不善的拉過錦被將李秋影蓋住,“皇后管的越來越多了”。
“衛(wèi)國夫人喪夫未過半月,便爬上了龍床,若傳出去,在民間可是要浸豬籠的”。
“夠了!”秦殤冷冷的將她打斷,看著莫桑梓,雙眼充滿了憤恨,“秋影本就是朕心意之人,當(dāng)年若不是你,坐在皇后位子上的,應(yīng)該是秋影!”
莫桑梓聞言,臉色瞬間慘白,身子踉蹌著后退兩步,勉強(qiáng)沒有倒下去。
原來如此,原來當(dāng)年,只是一個錯誤,他心中真正愛著的是李秋影,而不是她。原來不是他變心了,而是他從來就沒有愛過她。
看著床上的兩個人,她突然感覺,自己竟是那么的多余。
轉(zhuǎn)身,狼狽的跑出賢月宮,碎了的點(diǎn)心被踩的面目全非。
從此,她再也未給他做過吃的。
因?yàn)闆]過多久,她便纏綿病榻,再也無法為他做一份可口的飯菜,一份香甜的點(diǎn)心。
“可是后來她病了,我便再也吃不到她做的東西了,有幾次,食欲不好的時候,很是懷念她做的飯菜,可是廚房里的廚子卻怎么都做不出她的味道,我以為,今生是吃不到了,卻不想,今日在你這里有嘗到了我日思夜想的味道”。
秦殤定定的看著凌婳月,一向高傲冷漠的雙眼,竟帶著點(diǎn)點(diǎn)繾綣,就好像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一般。凌婳月心中突然一緊,可卻沒有被他迷惑。
“那現(xiàn)在呢,你的夫人病好了嗎?”秦殤,你的演技是越來越好了,好到差點(diǎn)連我都騙過,可是,我不是以前的莫桑梓了,不是愛你的那個莫桑梓了。
秦殤雙眸一暗,過了許久才緩緩說道:“她死了”。
“生病死的?”
“算是吧”。
“算是?”
秦殤抬眸,凌婳月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問的太多了,“只是有些好奇,我有幾樣菜總是做不好,本來還想找個人請教一番的”。
秦殤重新斂下眼眸,“或許應(yīng)該說,是被我逼死的”。
凌婳月眼眸迅速閃過一絲恨意,原來他知道,恩,還以為他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呢。
“我原本以為自己是厭惡她的,可是我卻不知道為什么,她臨去的那一個夜晚,我會站在她房外,站了一夜”
未央宮,極盡豪華的宮殿內(nèi),擠滿了各種衣著的人,這些人有的低頭垂泣,有的面色不郁,有的悲痛欲絕,有的搖頭嘆息,到處彌漫著一股悲涼的氣息。
金色帳幔之中,一抹素色人影躺在其中,微弱的呼吸聲中帶著濃濃的藥味,姣好的面容此時憔悴蒼白,好似一株枯萎了的花朵,在最美好的年紀(jì),卻已經(jīng)病入膏肓藥石罔聞。
床邊的御醫(yī)把完脈后,搖頭嘆息,跪了一地的太監(jiān)宮女哭泣不止。
床上的人兒,瞪大雙眼,眼窩深陷眼珠爆裂,絲絲血痕暴露,面目猙獰恐怖。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就這么死去。
她還沒有報(bào)仇,還沒有看看孩子最后一眼,還沒有等他來看她,還沒有
她卻知道,他不會來了,他也不會讓自己的孩子過來,在她臨死之前,她最愛的兩個男人,誰也不會來看她。
恨啊,她真的好恨。
不是恨一生情愛錯付,不是恨他狠心絕情,不是恨上天不公,而是恨,他不見她最后一面,恨他為了一個別人的孩子害了自己的孩子,恨他為了一個女人害死自己的發(fā)妻,恨他,她恨他!
恨,滿心的恨,滿腹的恨。
可是,她沒有時間了。
她雙眼狠狠的瞪著床底的金鳳,嘴中卻輕柔的緩緩念著,那句讓她愛上那個男人的話。
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
那年,她八歲,他十一歲,第一次見面他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天真的說:“我叫莫桑榆”。
“‘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中的桑榆嗎?”
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
因?yàn)檫@句話,她愛上他,不顧一切的愛上他,可后來她才知道,他愛的,卻不是那棵桑榆。
“北海雖賒扶搖可接?xùn)|隅已逝桑榆桑榆”
一滴晶瑩的淚珠滑落,雙目未閉,呼吸卻已無。
“皇后殯天”
秦殤也不明白,對著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人,卻愿意第一次吐露自己深藏心底的話,或許,是這個月姑娘同她有著一樣的一雙手吧,能做出一樣味道的飯菜。
“其實(shí)我知道,她死的時候?qū)ξ沂菐е薜模乙仓溃赖臅r候想見我一面,可是我卻無法見她,我對她有愧,竟沒有勇氣在她臨死前見她,她死去的那一晚,天上的星星很亮,我看到天際劃過了一顆流星,然后她的房內(nèi)便傳來的哭聲,我知道,那個一直愛慕著我的女子,終是離去了”
有些事,有些人,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擁有的時候不覺得怎樣,可失去的時候,才發(fā)覺竟然少了半顆心。
李秋影確實(shí)是他心中的愛,只是年少時的癡戀而已,而她,他的皇后,她死后才明白,原來阿梓才是占據(jù)了他半顆心的人。
“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秦殤呢喃出聲,聲音小的風(fēng)一吹便消散在空氣中,可是凌婳月卻聽到了,她身子僵硬的站在那里,心中一片混沌。
為什么,為什么,他如今說出這些話,他后悔了,他竟然在后悔,他說他懷著愧疚無法見她最后一面,他說他知道她對他的恨,說這些,還有意思么?
她已經(jīng)死了,莫桑梓已經(jīng)死了。
說這些,是想要懺悔嗎,可是有些東西,不是懺悔就能彌補(bǔ)得了的。
秦殤身后的風(fēng)于瀟和小羅,跟著他的回憶,也想起了那個賢德溫婉的皇后,眼中不上了許多的悲傷,可凌婳月,依舊眼神淡淡的,就如在聽一個故事一樣。
“人死不能復(fù)生,請節(jié)哀”,沒想到有一天,她能如此淡然的對著他說出這些話,心中的恨不是沒有了,只是藏得更深。
秦殤頓時收起自己的悔恨模樣,仔細(xì)打量凌婳月許久,整了整衣衫,“今日說的有些多了,或許是吃到了相同味道的飯菜,月姑娘別介意”。
凌婳月做了一個很好的聽眾,搖搖頭,“沒關(guān)系,我喜歡聽別人的故事”。
秦殤起身,“今日天色不早了,改日定再來嘗嘗姑娘的手藝”,秦殤讓身旁的丫鬟,將那盤碎了的點(diǎn)心打包,其余飯菜不要,獨(dú)獨(dú)留了那盤點(diǎn)心。
他離去前,凌婳月說了一句,“未免擾了我的修行,秦公子可以隨時來,我破例為你做菜”。
秦殤微微含笑,魅力四射。
他離去后,凌婳月看著已消失不見的一行人,素手摘下面紗,對著身后的丫鬟說道:“將這些剩菜,拿去喂狗”。
果然是秦殤,今日連番試探她,終是對她不信任的,幸好,她一一化解。
當(dāng)初做出這個引他出洞的決定時,她便知道他定會懷疑,秦殤就如一條蛇,一條狡詐的毒蛇,不小心便會被他狠狠地咬上一口,可是如今的凌婳月,卻是一只鷹。
凌婳月回到千嬌百媚閣的時候,慕容止還在等他,有些疲倦的倒在他懷中,仿若全身的力氣一下子被抽空,嗅著他身上的淡淡桃花香,安穩(wěn)極了。
“怎么了,怎么好像很累的樣子”,慕容止放下手中的書,為她松松肩膀。
凌婳月卻不說話,只是靠著他,沉淀著自己今日聽到的花語。
秦殤的話,真假難辨,可是卻也在她心中重重撞擊了一下,讓她許久不能平靜,只有在慕容止身邊,才能靜下來。
慕容止見她不愿說,便也不再問。
一只七彩鳥雀飛了過來,落在窗前的樹枝上,對著這邊的方向叫個不停。
慕容止看看那鳥雀,懷中的人兒已經(jīng)閉上了雙眼,似是怕它打擾她的休息,揮揮手,將鳥雀驚走。
淺淡平穩(wěn)的呼吸傳來,慕容止愛憐的撫摸著她的臉頰,目光繾綣幽深。
“原來,是他的話讓你不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