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鶴亭滑動手機頁面,想看看賭局實況,但是他手機太老了,頁面卡在那半天不動。
和尚看貓對著手機屏幕一頓狂摁,然后皺著眉丟進了兜里。
和尚:“……”
這小子脾氣也太急躁了。
蘇鶴亭走進人流如潮的街道,問和尚:“你要跟我去賽場?”
“嗯啊,”和尚被問得無措,摸了把自己的光頭,“我肯定得跟你去,不然你比賽的時候被人做掉了我沒法交差。”
“我會不會被人做掉不知道,但你肯定能被認(rèn)出來,”蘇鶴亭回頭看他的光頭,“戴頂假發(fā)吧老頭。”
斗獸場雖然是仿古羅馬斗獸場建造的,但觀眾席設(shè)計并不普通。為了確保現(xiàn)場的沉浸體驗,觀眾座椅都是下沉式的,頭部位置布滿電極。
這種圓形電極屬于非植入型腦機接口,功能有限,只能為現(xiàn)場觀眾提供感官刺激,無法連接其他網(wǎng)絡(luò)。
當(dāng)比賽開始時,觀眾只要躺著吶喊就行。可對選手來說,戰(zhàn)斗從連接腦機接口的那一刻就開始了。因為選手視野中的賽場會倒轉(zhuǎn),他們必須適應(yīng)顛倒的世界。
和尚對比賽頗為好奇:“你們比賽時能看到直播彈幕嗎?”
“分時段,”蘇鶴亭說,“一般打到白熱化的時候會放彈幕。”
彈幕并不會從選手眼前飄過,而是做成了洪水,從上方涌現(xiàn),直接淹沒虛擬賽常
蘇鶴亭想起比賽彈幕,就只記得一句“殺了他”。
這是彈幕高頻詞,也是觀眾宣泄自己情緒的方式。他們經(jīng)常教唆、煽動選手下死手,即使他們都知道比賽死亡選手會真實死亡。
“我看過幾場比賽,”和尚努力找話題,“我在網(wǎng)上看的……有些錄像價格好像更貴?”
“哦,”蘇鶴亭已經(jīng)看到了斗獸場,“出現(xiàn)死亡情況的比賽錄像價格都會更高,有人會專門買去收藏。”
和尚竟然一時間無言以對。
他其實不怎么看比賽,因為生活拮據(jù),武裝組的工資只夠溫飽。但他以為黑市起碼會確保選手安全,雖然這些選手都是斗獸場里陳列的商品。
和尚覺得比賽不人道,可他什么都不會說。他信奉的處事教條告誡他,在新世界,什么都別抱怨,尤其是有關(guān)拼接人的事情。
和尚是個幸存者,只要新世界的規(guī)則沒有苛待幸存者,他就是沉默的。
蘇鶴亭在門口刷尾巴,核對身份信息。兩秒后通道打開,他沒看和尚,自顧自地入內(nèi)了。
斗獸場預(yù)熱有效,比賽還有半個小時,現(xiàn)場已經(jīng)爆滿。場內(nèi)服務(wù)員穿梭在觀眾席,溫柔耐心地提醒觀眾蓋好薄毯,今日場內(nèi)溫度有些低。他們托著托盤,還為觀眾提供酒水和蘑菇簡餐。
“今天來這么早1經(jīng)理看見蘇鶴亭,起身相迎,“可以先到包廂里休息休息,比賽還有一會兒。”
蘇鶴亭開門見山:“申王來了嗎?”
“在等候區(qū),”經(jīng)理替蘇鶴亭擋住前方的工作人員,在場內(nèi)音樂里逐漸加大自己的音量,“申王五點就來了1
“申——王1
現(xiàn)場有人喊破了音。
“申王1濃妝小丑忽然出現(xiàn)。他懸浮在中心,打了個響指,吸引全場目光:“觀眾朋友們,沒錯,今晚的選手正是萬眾期待的申王1
現(xiàn)場的歡呼瞬間響起,申王比泰坦更受歡迎。
小丑主持局面,做出傾耳聽的動作:“我們都聽說過他的戰(zhàn)績,但我必須向你們重申一遍。各位觀眾朋友,申王本月的積分排名是——第一1
現(xiàn)場投影變成積分排名榜,申王問鼎全常他的名字三倍放大,幾乎占據(jù)了半個榜面。觀眾的吶喊被引爆,他們在陰影里陷入狂熱,對著申王頂禮膜拜,好像他是個普度眾生的救世主。
蘇鶴亭在積分榜的最底部看到了“貓崽”,小得只有他拳頭大校
“歡迎申王1小丑揮出手臂。
現(xiàn)場投影“嘭”地變作虛擬禮炮,鏡頭切到等候區(qū)的申王。
出乎意料。
申王是個體重超過二百斤的選手。
“別小看他,”經(jīng)理在喧嚷里給蘇鶴亭介紹,“等你連接了腦機接口,就能看到他的全貌,他可是——”
“他可是最神秘的選手,”主持人故作高深,帶領(lǐng)全場回顧過往,“他經(jīng)常更換植入體,只有‘冷蛇’是他永遠不變的標(biāo)志。他曾用雙手撕開對手的身體,把鮮血視為強者的貢品。他還曾用雙腳踩爛對手的腦袋,把死亡當(dāng)作比賽的嘉獎……”
“注意他的腿,”經(jīng)理爭分奪秒,還在叮囑蘇鶴亭,“等會兒看到他的虛擬形象,不要被他的蛇騙過!你的速度那么快,是優(yōu)勢,最好五分鐘內(nèi)解決掉他,五分鐘過后他就會進入狀態(tài),到時候——”
“朋友們,我相信再也不會有任何一個選手,比申王更懂得廝殺藝術(shù),就連今晚的貓崽也不行。”主持人指揮下的鏡頭打斷了經(jīng)理的話。他又一次捧起臉,發(fā)出夸張的感嘆:“他還是這么可愛1
可愛在這里可不是什么好詞。
蘇鶴亭在萬眾矚目下沒有摘掉兜帽,但是鏡頭給到了他的尾巴。
“貓崽本月積分排名是第三十,三十是個好數(shù)字,它意味著潛力無限。貓崽本月連勝四場,每場都打得精彩漂亮,預(yù)備滿貫王泰坦都曾被他斬落馬下,而今晚,他要對陣真正的滿貫王,我十分期待1
蘇鶴亭沒再聽主持人的廢話,也沒再聽經(jīng)理的叮囑。他的目光越過等候區(qū),看向申王。
申王正癱坐在躺椅上,氣喘吁吁地吹涼。他似乎很怕熱,腰間還敷著冰袋。他不斷地用手扇風(fēng),額頭上仍然汗流不止。
注意他的腿。
蘇鶴亭記得這句提醒。他目光向下,看到申王的腿部被白布遮擋。
佳麗在攤位上琢磨賭局,隱士火急火燎地趕來,東西都沒放下,抱著袍子湊到佳麗一旁,問:“這老板誰啊?”
“我哪知道,”佳麗給他讓出位置,“人家不是寫了名字嗎?你查唄。”
“問題是我查了,”隱士點開頁面,“什么信息都沒有。”
給貓崽投一百萬的id叫“阿修羅”。
佳麗也納悶:“確實沒聽過……應(yīng)該是個假名字。”
這名字不像是大老板。
隱士說:“也許是不想得罪衛(wèi)知新?專門弄個假名。”
“他都投了貓崽,”佳麗用手指摸著自己的鬢角,“還——”
佳麗話音沒落,“申王”的注就動了。“衛(wèi)知新”這個名字頂著注向上升,賭注金額一路飆到三百萬。然而他一動,“阿修羅”這個名字也動了,像是挑釁,阿修羅的注比衛(wèi)知新多個“1”。
佳麗把話艱難地說完“……還怕個鳥的衛(wèi)知新?”
隱士:“……”
這哥們是多煩衛(wèi)知新???
蘇鶴亭對場外競賽毫不知情,他沒看出申王的腿哪里了不起,但他猜測申王今天有所準(zhǔn)備。
申王不緊張,甚至沒給過蘇鶴亭眼神。他胖到難以起身,需要經(jīng)理把他推上賽常他在此過程中持續(xù)喘息,仿佛坐著也在消耗體力。
經(jīng)理推開申王的后脖子肉,由裁判檢查。裁判彎下腰仔細檢查,確定申王的腦機接口沒問題后,朝鏡頭打了個“”的手勢。
“請兩位選手就位,”小丑壓下雙手,像是在主持賽車比賽,猛地抬高,“準(zhǔn)備倒計時——十、九……”
全息影像準(zhǔn)備,觀眾屏息。
蘇鶴亭切換尾巴尖梢,插入現(xiàn)場接口。那股熟悉的刺激信號一秒躥遍全身,他被刺激得抖了下貓耳,微微睜眼。
“一1
虛擬賽場霎時彈開,鬼車鳥1呼嘯著沖出,帶著迷幻的模糊感,飛過所有人眼前。
現(xiàn)場緩緩倒轉(zhuǎn),地面的雨水翻涌,像是滾燙的巖漿,漫過選手腳踝。
當(dāng)鬼車鳥停駐在賽場邊沿時,整個場面已經(jīng)徹底顛倒。它九顆頭從上探下,三百六十度扭轉(zhuǎn),實時監(jiān)控著賽常
“申王……”
無數(shù)人在呼喚。
蘇鶴亭腳下一震,緊接著聽到地裂的聲響。那地裂聲從盡頭傳來,是令人牙酸的“嘎嘣”聲。
申王邁著腳步,走得相當(dāng)緩慢。他走出黑暗,“咚”地停在倒吊的鬼車鳥下方。那高達十幾米的身體幾乎擋住了蘇鶴亭的視線,也擋住了直播的鏡頭。
申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他拍一拍手,渾身的肉都在顫動。然而這還沒完,隨著他的拍手,他垂至小腿的肚腹被頂動,兩條通體白甲的長蛇探出頭,繞著他的□□盤旋,最終豎立在他的左右手兩側(cè)。
“貓……”他的聲音洪亮低沉,猶如被敲打的巨缸。只是講話語速很慢,似乎在省力:“上……礙…”
那兩條人腰粗細的蛇吐著芯子。
“你不……上的話,”申王伸出腳,跺裂一片地,把水踩得四濺,脾氣暴躁,“就沒機……會了1
可是蘇鶴亭沒動。
他的目光緊盯在申王的小腿,那里一條文著“巨靈族”,一條文著“出入平安”。
——詭異。
那是泰坦的腿。
一雙沒有改造過的肉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