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枕書從老劉尸體上找到了生存地的高級編號牌, 又從老劉關閉的通話器里找到了他的備忘錄,里面詳細寫著一些巫術過程。難以置信,他竟然是刑天麾下的研究人員, 只不過研究方向是將人體和機器結合的邪門實驗。
這行人拆毀醫師,用兩個精銳獻祭,打算把精銳的內臟置入醫師的軀干里。如果不是謝枕書到訪,醫師的胸腔就該被血肉填滿了。
謝枕書把醫師放下來, 醫師的頭部早已不知所蹤, 大開的胸腔里只剩發聲裝置。長官仔細查找, 最終在被獻祭的精銳后頸處找到了醫師的芯片,它被砌入了一個豁口里, 謝枕書為了把它完整地拿出來費了些時間。
“嘀——”
音樂里摻雜著謝枕書熟悉的叫聲,他拎開掛在拆解臺上的尸體, 在底下看到了躺倒的小泡泡。
小泡泡正在冒煙, 它胸口凹陷,上面還有人的鞋印, 應該是被人踩過,胳膊也只剩半截。萬幸腦袋還在,也沒有拆過,狀態正常。它想坐起來,身體卻只能顫抖。
謝枕書把小泡泡撿起來, 小泡泡揮著半截胳膊,對謝枕書嚷叫, 可它本就說不清話,當下更是詞語錯亂,謝枕書只能聽出“朋友”“壞人”兩個詞。
小泡泡看見醫師,一番激動都變作呆滯, 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它不會哭,只能用“嘀嘀”聲尖叫起來,頭頂的煙越冒越多,最后在驚懼中宕機,昏倒在謝枕書的臂間,再也叫不醒。
謝枕書把醫師的芯片收進口袋,卻沒有在房間里找到玄女。根據那些人的敘述,吳耀和老劉把玄女視為此次行動的最大收獲,出于提防心理,他們很可能昨晚就把玄女送走了。
醫師的機械臂被固定在了天花板上,謝枕書放棄拆卸,選擇把醫師的軀干包起來,在系緊時,他沉默一會兒,說:“醫師,你能聽見嗎?”
醫師自然不會回答,發聲裝置也在經歷一天一夜的動靜后停止了。
謝枕書不再說話,提起它和小泡泡離開了加油站。他沒有立刻走,而是回到舊居民樓。樓上有人在吹口哨,是那些藏在倉庫里的刑天隊員,他們酒足飯飽后到這里來撿漏,將還沒有燒毀的東西都塞進了背包里。
“這是機器怪物的親筆,應該也能賣錢吧?”
“字是丑啦,內容還不錯,看這寫的什么‘我懺悔’。他媽的,我就愛看機器人道歉,最好還是磕頭道歉!”
“吳耀說不定不僅讓它磕了頭,還讓它吃了槍子,不然它哪會這般聽話。忒,你站在這里,吃我一招。”
他們嘻嘻笑,用插在玻璃上的機械臂打鬧,把屋里的東西都踩得粉碎。機械臂離了主人,彎彎曲曲地勾著小臂,被他們甩成了蒼蠅板。
謝枕書上樓,里面傳出一陣槍響。半晌后,長官下樓,在這行人約定的地方等到了車,他用這行人的編號牌,帶著自己該帶的所有東西離開了。
車上沒剩幾個人,謝枕書坐在最后,看著結霜玻璃外的光軌區。天晴了又陰,他離蘇鶴亭越來越遠,直到外邊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見。
幾天后謝枕書回到生存地,下車時遇見了等待自己的兔牙。
兔牙頂著個皮帽,裹著大衣,正在車站口抽煙。他遠遠看見謝枕書,先揮手示意,然后穿過人群,走了過來,問:“怎么樣,順利嗎?我以為你幾天前就會回來。”
謝枕書把包換到另一只手上,接過兔牙遞來的煙。他不想抽,就卡在了指間,道:“不順利!
兔牙在來時就打點好了關系,武裝組沒人盤查他們,他示意兩個人邊走邊說。這會兒天蒙蒙亮,街上人不多。兔牙走了兩步,說:“我猜到這趟不太順利,車隊晚了這么多天才回,肯定是遇到事兒了。不過我沒想到回來的人這么少,你們是被機器人伏擊了嗎?”
謝枕書搖了下頭算是回答,須臾后,他道:“你找我什么事?”
兔牙絕不會平白無故在這里等他,一定是有事情。
果然,聽得此話的兔牙露出了金牙,說:“那我就開門見山了,是我兄弟讓我來的,他說他帶走了操作臺,你鐵定會著急——”
謝枕書眉間微皺,立刻道:“什么?”
兔牙朝路邊噴了口煙,才說:“別急,我話還沒說完。他只帶走了他自己的操作臺,把你的那個送到了我店里,你一會兒就能看到了!
兔牙和7-001是過命的交情,兩個人相識已久,他在7-001交代的事情上絕不馬虎,謝枕書信他這點。
謝枕書道:“7-001什么時候去找你的?”
兔牙說:“前天吧。”
看來這次狩獵循環停在了前天,如果時間正常,這會兒應該已經重啟劇情了,但是7-001為什么突然跑,他不找98342號晏君尋了嗎?
兔牙說:“你前腳走,刑天后腳就擴大了搜索范圍,你們藏身的水泥樓沒法再待了,他可不得跑嗎?要我說,他跑了是好事,他要是留那里,刑天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確實。
7-001向來只會解決麻煩。
兔牙繼續說:“……如今我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但我想他應該還沒有離開生存地!
幾句話的功夫,兩個人便走到了店門口。兔牙打開門請謝枕書進,在門上掛了暫停營業的牌子,帶謝枕書去里間看操作臺。
兔牙說:“我沒碰過,保證完好如初,你檢查一下吧。”
謝枕書道:“不用了,我信得過你!
兔牙看重信譽,謝枕書這句話讓他很受用,神色更放松了。他脫了大衣,讓謝枕書坐,說:“昨天有人來這兒賣咖啡,袋裝的,你喝嗎?”
謝枕書道:“嗯!
7-001很良心,把操作臺連著的玻璃缸都撬過來了,兔牙是個信守承諾的人,連包裝都沒碰過。
不消片刻,兔牙端著咖啡回來了,謝枕書脫了外套坐在椅子上,正捏著那根沒點的煙沉默。
兔牙說:“喝吧,這東西現在都供給了刑天內部,外邊很少見!
謝枕書道:“謝謝!
兔牙說:“甭客氣,都是兄弟。你既然一個人回來了,想必是想找的人沒有找到吧?別灰心,按照生存地的擴張速度,指不定哪天路上就碰見了呢!
謝枕書把包提到桌上,那重量把桌子壓得直叫喚。他道:“我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兔牙,我有事請你幫忙!
兔牙看著謝枕書將包打開,露出里面的機器軀干。他把煙蒂摁進煙灰缸里,沒有立刻答應,只說:“你獵了個機器人回來?它的零件怎么都不見了?”
謝枕書從口袋里拿出芯片,道:“這是我朋友!
兔牙說:“哇塞,牛啊!
謝枕書道:“這里有能修好它的人嗎?”
兔牙說:“修不修是一碼事,這東西留下來會不會被查是另一碼事。況且就算把它修好了,你打算把它藏在哪兒?生存地容不下它!
謝枕書道:“報酬可以翻兩倍。”
兔牙面部抽搐幾下,說:“不是錢的事……”
謝枕書道:“五倍可以嗎?”
兔牙這下是真憋不住了,說:“可以!報酬這么高,是人是鬼都能藏。不過我得先說明白,我確實認識能修它的人,但這次交易太危險了,我不會告訴你他的名字,同樣,我也不會告訴他你的名字,而且我得先問問他有沒有興趣,愿不愿意蹚這趟渾水。”
謝枕書從包里掏出小泡泡,道:“還有一個!
兔牙說:“這是個啥?哦,我見過,清掃機器人,我看看它的型號……普通款,你從光軌區里帶出來的?行吧,這款好修,我讓他到時候給你一起修了,不算報酬!
他知道謝枕書待不久,立刻出去給修理人打電話。半個小時后,兔牙回來了,說:“你還記得上回我跟你提的植入手術嗎?效果不錯,為了改造,刑天現在不止回收戰爭武器的零件,也回收舊世界機器人,所以幾個生存地對這些東西查得很緊。修理人說,你既然決定要修它,就得給它找個好去處,如果你找不到,他倒有個辦法,就看你同不同意!
謝枕書道:“請講!
兔牙又點著一根煙,用鼻孔噴氣,說:“他可以把你的朋友藏進人群,讓它看起來和人類沒有不同,這樣自然就不會惹人懷疑,但是!
他咬重了最后兩個字。
“你知道,北線為了把系統和人類區分開來,一直嚴禁機器這一載體的外形模仿人類,所以我們沒有制造仿生人的技術。修理人的意思是,他可以把芯片植入人類體內,讓你的朋友和別人共生……不對,他的原話是‘重生’,讓它和別人一起重生。”
謝枕書立刻就想到了14區實驗,他脫口而出:“共存體?他也參與過北線實驗?”
兔牙道:“什么共存體?沒有,我找的這位修理人是個醫生,他在舊世界不怎么跟官方打交道的……他和他的老師都是黑道醫生,平時對植入手術比較感興趣罷了,不是壞人。如果你信得過我,朋友,他絕對是那種會說到做到的人,他說能行就一定能行!
謝枕書說:“它醒來以后還是它嗎?”
兔牙道:“無法保證,誰也不知道機器壞掉前有沒有給自己存檔,不過通常來講,它的性格應該不會怎么變!
謝枕書打開手心,醫師的芯片還在這里,他無法預測自己以后的命運,卻得先決定醫師的命運,而他從不認為自己有這種資格,但是錯過這個修理人,可能再也找不到另一個了。
兔牙問:“你同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