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夜巡任務終止, 謝枕書睜開眼，意識猶如歸巢的燕，撞進他的腦袋里。邊境的寒風隨即消失, 他回到了溫暖的實驗室。

實驗人員說：“厭光啟動異常, 我必須終止任務。長官，您還清醒嗎？”

謝枕書埋著頭，片刻后, 他反手拔掉了連接線, 道：“我很清醒。”

他的聲音一如往常, 讓實驗人員和助手面面相覷，懷疑起剛才的騷動是否真的存在。

實驗人員一緊張就撫弄自己的偏分, 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尷尬。他說：“邊境部隊公然違令，等會兒應該有執(zhí)行室的電話，今天的測試先暫停。”

他們整理了今日記錄，等統(tǒng)帥執(zhí)行室打來電話后, 就去那里進行實驗報告。兩個人離開的時候關(guān)掉了外面的燈, 謝枕書要在黑暗里獨自待到天亮。

其實他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天亮, 這里熄燈后就像個小型□□室，既看不見外面, 也聽不見動靜，仿佛是被隔離的孤島。

謝枕書已經(jīng)冷靜下來, 他坐在這里回想連接厭光時的每一分每一秒，把邊境的地形圖牢牢記在心里。

只要穿越那片密林，再翻過那座山，就能到達北線, 北線在那里駐扎著自己的邊境部隊。可是他們剛剛敗退, 為什么這么著急襲擊南線的夜巡隊伍？

謝枕書摸到自己的小臂, 蘇鶴亭的芯片就植入在小臂的位置。他心想：在城區(qū)一戰(zhàn)中，北線人已經(jīng)考慮挖掉芯片，以免被夜行游女和傲因追殺，可是剛才的突襲中，北線人還戴著那些芯片。

他們明知道自己的芯片會被夜行游女追，為什么還要突襲夜巡隊伍？

謝枕書又想到那個消失的藍點。

不管那個藍點是不是蘇鶴亭，一個黑豹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什么都沒做本身就很奇怪。他仿佛只是在山附近觀戰(zhàn)，等夜行游女進入密林后，他就離開了——

等等。

謝枕書眸光微沉，有了新的猜測。

第二天實驗人員提早到達，他套上大褂，來到玻璃前，對里面的謝枕書說：“早上好長官，今天我們要——”

謝枕書道：“消息。”

實驗人員只得把話咽下去，他今天沒有從襪子里掏紙條，而是把自己的工作手冊折了一下，露出里面的潦草的會議記錄，說：“執(zhí)行室的智囊團認為我們中了北線人的圈套，他們昨晚不是沖著夜巡隊伍來的，而是沖著……”

夜行游女。

謝枕書無聲地在心里接上答案。

果然，實驗人員說：“沖著夜行游女來的。根據(jù)邊境部隊今早的電話，北線人把昨晚沖進密林里的四只夜行游女全部弄走了……他們想要研究夜行游女的內(nèi)在構(gòu)造，破解這些怪物的指令設(shè)置。”

謝枕書猜對了，那么這樣看來，那個在山附近的黑豹成員應該是負責這項行動的人，他的編號排名不僅不低，甚至很高。

思及此處，長官想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長期徘徊在邊境密林附近，在黑豹中的編號排名也很高，曾經(jīng)參與過擊殺狐眼的任務，卻從沒有深入過南線聯(lián)盟，是傅承輝信賴的獵刀。

7-001。

實驗人員說：“一旦指令被破解，我們就危險了。唉，早在夜行游女和傲因批量生產(chǎn)前，我們就曾考慮到這個問題，所以遲遲沒有把它們投入戰(zhàn)場。”

這些年南北一直在進行間諜戰(zhàn)，按道理，南線從36810那里偷走了這樣可以辨別出北線芯片的設(shè)計，應該早早用來解決聯(lián)盟內(nèi)部的臥底。可實際上，他們光是實現(xiàn)這個設(shè)計就用了很長時間，對于設(shè)計的延伸，他們沒有任何頭緒。

或許統(tǒng)帥現(xiàn)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沒能好好對待36810。如果36810還活著，南線人絕不會如此被動。統(tǒng)帥為了防止北線系統(tǒng)的入侵，從天賜教口中得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就是謝枕書。

只要謝枕書能夠操控燭陰，屏蔽北線那些花里胡哨的主神系統(tǒng)，南線人就還有一戰(zhàn)之力。可惜北線人的反應也很快，他們已經(jīng)開始研究夜行游女了。

這個消息對謝枕書來說稱不上好消息，因為這意味著南線對他的監(jiān)管會更加嚴格，畢竟他是根稻草，統(tǒng)帥絕不能讓他落入北線人之手。

要行動，還是得靠意識連接。

謝枕書說：“燭陰修好了嗎？”

實驗人員一聽到燭陰，就恢復些精神。他道：“還沒有，不過快了，最遲六月，您就能再次操控它了。”

夏天。

距離現(xiàn)在還有兩個月。

謝枕書瞟了眼玻璃外的柜子，那里掛著日歷。他不動聲色，對實驗人員說：“你可以告訴執(zhí)行室，我們能趁著北線人把夜行游女運走前搶回它們。”

他要去山的那頭，利用厭光記住那邊的地形。

實驗人員惴惴不安，道：“可是您在兩次厭光測試里都……”

謝枕書說：“北線人要打過來了。”

實驗人員最怕北線人打過來，一想到他們可能會在燭陰修好前就破解夜行游女的指令裝置，便感覺到一陣心慌。他連聲答應謝枕書，轉(zhuǎn)頭去給統(tǒng)帥執(zhí)行室打電話，征求統(tǒng)帥的同意。

過程很順利，當天下午，謝枕書就再次連接了厭光。

實驗人員說：“厭光啟動。長官，能聽到我的說話聲嗎？”

助手在旁邊采集信號，回答：“長官表示他聽到了。”

實驗人員推了下眼鏡，說：“好，現(xiàn)在下達任務指令，請邊境部隊——”

謝枕書撥開遮擋著厭光面部的布，離開修理帳篷。外面是個晴陽天，太陽就要下山了。

南線和北線不同，它的夏天來得很晚，邊境連綿起伏的雪山正是依賴著這樣的嚴冬。此刻，這些雪峰都籠罩在橘色的斜陽余暉里，看不見一只飛鳥。

厭光的地形圖清晰，象征南線士兵的綠點呈扇面散開，他們會跟在厭光后面逼近密林。

昨晚的軍官被換掉了，新來的這位姓顧。顧軍官個頭矮小，站在厭光面前如同小孩。他吹完哨子，跟厭光打招呼：“哥們！一會兒穿過密林，還得靠你報點！”

厭光垂下頭，用炮管對著他。

顧軍官忙抬起手遮擋，在后退中哈哈干笑：“別看我，當心走火！”

他們都和厭光保持一定距離，不敢像昨晚一樣靠太近。

這次的作戰(zhàn)計劃很簡單，要繞一點路，避開北線軍隊的駐扎崗。邊境部隊了解北線的巡視時間，選擇在太陽落山前穿越密林。

助手說：“天沒黑，這不是更容易被發(fā)現(xiàn)嗎？”

顧軍官道：“這你就不懂了，天黑后這片的飛鳥歸林，我們就算繞得再遠，驚動的飛鳥也會被北線人捕捉到，并且他們一天內(nèi)的松懈時間只有黃昏。”

他們今天也沒有用車，而是選擇了步行。在靠近密林的時候，實驗人員把路線指令發(fā)給了厭光。

顧軍官說：“說起來啊……這哥們的腦袋會爆炸嗎？”

助手道：“厭光不會。”

顧軍官點點頭：“那就好。我先說明，我收到的命令是奪回夜行游女，其次是保護厭光的安全，但我只能盡力。”

他路上愛嘻嘻哈哈，等進了密林，又有幾分嚴肅。那頭沒有人回答他，他接著說下去：“聯(lián)盟第一狙擊手‘狐眼’你們都知道吧？他就是在這個密林里，被北線的7-001狙爆了頭。”

厭光走近雪山，它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匍匐隱藏，只能走另一條凹陷的窄道。謝枕書通過地形圖上的亮點，已經(jīng)看到了北線軍隊的位置。

助手說：“根據(jù)長官的神經(jīng)信號分析，北線人的位置在……”

他報出幾個點。

顧軍官收到，緩慢地爬上了雪坡。他搓了兩把雪，架起自己的槍，說：“我看到了，在那里。”

謝枕書必須在這幾分鐘里把地形全部記住，他沒有看向更遠方，因為那個藍點又出現(xiàn)了。他這次可以確定，駐扎在這里的北線人里只有這一個黑豹。

藍點突然活躍起來。

助手發(fā)出困惑的聲音：“長官這是什么意思？我看不太懂——”

顧軍官說：“射擊！”

雪坡上的子彈瞬間噴射而出，打完一輪，北線的巡視隊伍已經(jīng)倒地。邊境部隊從雪坡上滑行向下，準備突襲，與此同時，厭光正好奔出窄道。

然而就在這時，一發(fā)子彈隔著老遠的距離精準地擊中為首士兵的頭部，大狙沉悶的射擊聲震在耳朵里。隨后，又是幾人接連倒地。

顧軍官滾在雪中，看了眼尸體的槍口，道：“是7-001！”

狙擊手有引導火力的責任，他們機動性很強，不僅能擊殺關(guān)鍵目標，還能判讀地圖、觀察野外、追蹤行跡、收集情報、構(gòu)筑陣地甚至拆除反爆，心理素質(zhì)和身體素質(zhì)都非同尋常1。因此，被率先擊斃的幾個人就是邊境部隊突襲的先鋒隊。

顧軍官不敢冒頭，他壓住身體，喊道：“這他媽也太敏銳了！”

實驗人員越發(fā)忐忑，甚至站了起來，說：“長官，要不要先撤退？我擔心——”

厭光亮起了炮管，只見白光爆出，打在前方！

雪地劇烈震動，硝煙彌漫。

顧軍官說：“好哇！”

可是下一秒，大狙的子彈就穿越硝煙，射向厭光。厭光預判了對方的射擊，靠手臂格擋，頂住火力。

實驗人員說：“長官！”

謝枕書逼近北線的駐扎陣地，他壓根兒沒想奪回夜行游女，而是想——

白光猛爆在北線陣地，那些還沒有帶走的夜行游女直接被厭光轟成了廢鐵。

謝枕書毫不留戀地回過身，說：“任務完成，撤退。”

他已經(jīng)記住了這里的地形，對除7-006以外的黑豹成員沒有任何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