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章哉民在章思絲憤憤之中,帶著自己的兒子章見長出了院子,辦事去了。而房內(nèi),章夫人繼續(xù)苦勸著自己的女兒。
“娘娘,只要有了皇上的寵愛,再多的女人又怕什么呢?娘娘你在后宮之中也是集萬千寵愛于一生的,除了皇后娘娘,又有哪位主子能跟你相提并論呢?”
“任何人都行,就是不能是從寧王府出來的,更不能是風(fēng)錦那賤婢。”
唉,章夫人覺得自己女兒什么都好,但就是太好勝,太善妒這點不好,盛了碗剛讓人做出來的燕窩粥。章思絲出宮時憋著氣,也沒吃什么進去,進了家門又與雙親兄弟發(fā)了頓脾氣,這會兒的確覺得肚子有點空,需要點東西消化消化。所以便接了過去,喝了半小碗才放下。
一見食物下肚,章夫人也放心了,她自己就是如此,脾氣壞的時候也會叫人熬上一些好東西,甜湯點來吃。這女人心啊,沒有好男人在側(cè),也需要有好食物在手。
沉默了會,章思絲對著自己的娘才又有了女兒的姿態(tài),懶懶地靠著軟枕,剛才還一臉扭變的臉,此會已是一片黯然。她不是不清楚自己的情緒波動過大,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還有賦予這身份給自己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她是忍不住,她不甘心啊,她要的總是無法握在自己手里。皇上的寵愛?對,她似乎是得到了皇上的寵愛,似乎是,但也只是‘似乎’而已。皇上是經(jīng)常到她的‘飛云宮’,皇上的確是在所有嬪妃中最常與自己用膳,說話的。但也僅僅就是用膳,說話,在飛云宮里看書習(xí)字而已。
她可以趾高氣揚是在其他妃子面前扮演自己的得寵,收獲其他女人投射過來的羨慕忌妒恨,但她卻騙不了自己的心。皇上,似乎也是在演戲,只是這出戲演給誰看,她猜不透。想想那寥寥可數(shù)的寵幸之夜,想想后宮之中子祠不盛,除了獨孤皇后生的幾位小主,其他的妃子就算有幸得以懷上,也會無故消失……
自己呢?她不知自己能不能懷上,但她卻隱約中覺得心慌,覺得害怕。所以她需要渲泄,需要傾訴。宮里是有奴才,宮里是有心腹,但她能打能罵能討主意,且不能象跟親人一般跟他們訴說,傾泄一切一切的不好。
親人,她是有的,除了眼前的父母,謫親的弟弟,還有好幾個庶出的弟妹。但有什么用?就似此時,親人皆在眼前,她卻還是道不出自己的心酸,訴不了自己的委屈和不滿。失望嗎?她是這么感覺的。
坐在一側(cè),一直仔細察言觀色的母親,一見女兒的落寞的樣子,也是心驚,“娘娘,……”
都說,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人便是自己的母親,因為她是讓自己來到這個世間的宿命,她和自己心連著心,能懂得自己兒女的內(nèi)心;有她在,自己的心就是滿滿的。但此刻章思絲聽到自己母親對自己的尊稱,卻是紅了眼眶,想說點什么,想叫喊幾句,卻覺得喉嚨口澀澀的疼,只好又撇過臉去。
章夫人沒有忽略了女兒表情的變化,她也紅了眼睛,“思,思絲,娘對不住你。”她不是沒有勸過自己的丈夫行事不要太彰顯,勸自己的孩子行事不要太過乖張,免得給宮里的女兒添亂。但她的話沒有任何說服力,兩個男人皆不聽她的,那怕表面上答應(yīng)了,也只是敷衍她而已。
章思絲這才有些動容,她也不是不知自家娘親在家里的地位,若不是因為有了她這位當貴妃的女兒,她怕就活得更難了。她還未被皇上看中入宮之前,父親對她的母親是何等的無情,對自己這個女兒是如何的不待見,整天只知道納妾,整天只在算計將女兒賣給誰家更合算。她們兩母女何止一次兩次面對面掩臉而泣,那時她就想著,自己一定要做人上人,讓母親不再看著自己落淚,讓父親對他今日的冷酷反省。所以當她知道皇上宣她進宮,且還讓她做了貴妃時,她覺得皇上真的是上天派給自己的拯救者,她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迎接父親那尊敬她的目光了,雖然里面沒有溫情,更別提什么親情了。而母親的淚水也在告訴自己,她終于變成枝上鳳凰了。
“思絲,娘幫不了你什么,你弟弟他又……”說到這,章夫人淚水連成串地往下掉,她的兒子啊,看不到她這位當母親的苦,不知道他姐姐的不易啊。強忍悲淚,“你弟弟還小,也無法幫你增一些光彩。所以,思絲啊,你只能靠你自己了,那宮里……,你要忍耐,要仔細些,否則……”她聽章哉民在她面前嗷過,說她的女兒還是沒用,竟然連女人最基本的懷孕也弄不上。還說那辰妃都懷上了,若不是意外流了產(chǎn),那辰妃的父親還不得恥笑他啊。
呆在內(nèi)宅一輩子,章夫人雖然不是多有手段之人,但對于一些陰險手段,卻還是清楚的。只是她總感覺,這天子不同于凡人,自然更要多子多孫來繼承皇家血統(tǒng)了。不可能只有皇后一人之子存在才對,雖然說皇后已經(jīng)生了好幾個。可隱隱的,她還是認定這獨孤皇后定是使了暗招,否則如何后宮之中的女人除了她之外,別的女人皆下不了崽了呢?
“娘。”章思絲這回才發(fā)現(xiàn)娘的臉色比她兩年前入宮前還差,只是掩在一層厚厚的粉底下。
章夫人半摟著她,淚水潸潸,“思絲,您貴為宛妃,是天下多少女人都在仰望的高度啊。這時候你不能傻,寧王府是什么地方,寧玉是什么人,都跟你沒有關(guān)系。你是貴妃,是皇上的妃子,你的心里眼里便只能有皇上一個人。其他女人,再多人放在后宮中,也是一樣的。你只要能夠分到皇上多一些的關(guān)心,便夠了。”
章思絲掙開了身子,“不,我要的不是多一些的關(guān)心,而是皇上全部的心。你不懂,我跟你不一樣。”她母親念念于心的是父親一點的關(guān)愛便好,但她不是,她要愛,她要皇上對她的愛,是真正的男人對女人的愛。
章夫人閉了閉眼,一種無力感再次蔓延上她的全身,她的女兒啊,還是這樣的天真,這樣的不懂事。她啊,不知這樣多傷她這個做母親的心啊,她日夜的擔(dān)憂、想念,卻換得眼前更加徹骨的痛。
“你想得到皇上的另眼,你就更不能任性。”她不知此生還能再見幾次自己的女兒,但她知道,以前她沒教,來不及說的話,今天便大膽地說出來吧。這是她的失職造成的結(jié)果,這苦果也只有她跟著女兒在嘗。
“我任性?母親你說我任性?”
章夫人認真地對她點了點頭,“是,娘實在不懂,除了一心一意侍候皇上外,你還在執(zhí)著什么。”
“我,……”我在執(zhí)著什么?章思絲啞口無言。剛才母親說什么?任性,對,她很任性,以為自己發(fā)點脾氣是真性情,無傷大雅。說她惦記誰?寧玉?她有嗎?如果沒有的話,為何不止一個跟她提起呢?她是貴妃,是皇上寵愛的女人,惦記那破落戶公子作甚?對,她應(yīng)該只有皇上,也只有皇上能給她想要的一切。眼前,就是將這娘家的事情解決掉,然后早些回宮。她想,別的女人都爭不過她,何況是位丑婢女呢?對,就是這樣,她要讓所有人看到,她一定也能將風(fēng)錦踩在腳底下的,一定能。
“思絲。”
“母親說得對,你們的確幫不了我。我要的一切,你們幫不了我,只會拖我的后腿。”
章夫人胸口一陣悶塞,“那你,……”
章思絲阻止她繼續(xù)說下去,“母親,你下去歇會吧,我也要躺會,晚些父親跟見長回來,讓他們來見我。”說著,放平軟枕,閉眼半躺在榻上。
章夫人一見,只好抹了抹眼睛,拍拍那張僵掉的臉,讓自己的氣色好一點,整理好一身華服,慢慢步出屋子,她可以苦,心可以疼,但她必須給女兒面子。她女兒是貴妃啊,多難得的探親,她該是高高興興,笑逐顏開才對的。
“夫人。”
章夫人正裂著嘴笑呢,但見到守在院門口的歡歌還有成公公。握著手掐了自己一把手心,放輕了聲音對兩人道:“公公請跟我廊閣處歇上會兒,這會兒娘娘正歇著呢。”多少,交代拜托他們多照應(yīng)吧。
成公公看看廓閣就在宛妃娘娘正屋的側(cè)面,有什么事他們也能夠快步到跟前侍候,便點頭跟著走了。這一趟出宮,他跟歡歌都是心知肚明,也才沒有跟在左右侍候。剛才屋子里的動靜,他們也聽得一點點,這會只能看事態(tài)發(fā)展了,希望他們的主子啊,不要讓他們丟了命,也就是了。
這歡歌是章思絲的陪嫁,她的家人也還在章府里做事,所以她對章夫人自然是恭敬有加。章夫人交代之事,她都仔細回了,也揀了些好話對夫人一番表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