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顧嶼南在公司里處理公務，慕子念就借著去把慕奈接回來的借口，約了沈瑜在花神咖啡廳見面。

沈瑜是個聰明人，自己昨天才剛剛和顧嶼南提點過讓他回來參加顧老爺子八十大壽，晚上自己兒媳婦就打電話過來說有事，肯定是和顧嶼南的反常有關系了。

不過這件事，也是自己的不對，在顧嶼南小時候沒照顧好他，所以才導致他現在的性情。

慕子念到咖啡廳的時候，沈瑜已經在里面坐了一會兒了。

“阿姨，不好意思，您等很久了吧……”她進門就眼尖的發現沈瑜坐在窗邊，滿臉歉意在她對面坐下。

“沒有，剛到一會兒，”沈瑜回神，看著自己的兒媳，“你還叫阿姨，該改口了……”

慕子念靦腆地笑了笑，卻沒看見慕奈，便岔開話題，“小奈呢？”

“他在車上，有司機看著他，待會兒走的時候把他送過來。”沈瑜放下手中的咖啡，突然正色。

“我知道你找我來是為了什么，你是想知道嶼南小時候發生了什么，為什么他和老爺子那邊不和吧？”

慕子念在心中一驚，顧嶼南家里人都這么聰明嗎？那看來他昨晚一定看出來自己是在撒謊了。

她也沒有否認，淡淡地點了點頭，打算聽沈瑜講下去。

顧老爺子家里一共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大概也都知道在上個世紀，農村人家都是想要生的越多越好。

而顧嶼南的父親，顧天佑是顧家最小的兒子，沈瑜在嫁進顧家之前，顧家還都是本分的手工勞動者，生計所賺的錢，也僅僅只是足夠生活開支而已。

但是沈瑜是大城市里的人，顧天佑跟沈瑜在一起之后，自然是不甘心當一輩子的苦力，在生下顧嶼南之后沒幾年就把他扔給了農村里的爺爺奶奶幫忙照看。

顧老爺子本就不待見沈瑜，一直覺得她誆騙自己的小兒子，所以對顧嶼南也并不怎么好，不過好歹是自己親生的，至少沒有虐待就是了。

顧奶奶很喜歡他，帶出去買菜、打牌，顧嶼南雖然從小就是個話少的，但對街坊鄰居的夸獎，也會笑著回應。

那個時候，顧嶼南和顧清羽慕子念一樣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他以為他會有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

“你這個窩囊廢，整天就知道吃喝嫖賭，你還知道干什么，我出軌又怎么樣，人家有老婆也比你這個窩囊廢強，我要和你離婚！”

……

那段時間，正好顧大伯和顧大嬸正鬧得不可開交，準備離婚。

他不懂這些事情，所以也就對此當做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不久后，顧嶼南的大伯找到他說，有個朋友急著用血，但是血型少見。

顧嶼南即使是想拒絕，在家人鼓勵的目光下還是同意了獻血。

顧嶼南本就在長身體，好幾次抽完眩暈站不穩，他以為這種事情很快就可以結束。

直到有一天，他在家門口親眼看見自己的大伯把自己抽的血拿給另外一個陌生男人，而那個陌生男人滿臉笑意，遞給他一沓錢。

他終于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么了，是死亡，是人類本性貪婪的欲望。

他想逃離，但是腳下發出的聲響驚動了大伯，他被關進了陰暗潮濕的地下室。

那天晚上，顧大伯依舊想來給自己抽血，他奮力反抗，但他畢竟還小，根本不可能擰得過一個成年男子，他被一巴掌摔在地上。

“憑什么當年你老子成績好，老子就要輟學打工！憑什么他現在城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老子還要幫他養兒子？”

“媽的，我老婆跟別人跑了，還帶走了老子所有的錢，你不應該給我點錢嗎？”

“這是你一家欠我的！”

顧嶼南徹底絕望了，他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里，每天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但是他無處可逃。

顧老爺子對這件事坐視不理，顧奶奶也只是每天給他送飯菜而已。

最終，沈瑜還是知道了這件事。

顧嶼南被送往醫院，一紙法院傳票送到了顧家，顧家所有人都被送上了法庭。

在沈瑜和顧天佑的期待下，顧奶奶否認了顧大伯一切罪行。

“小孩子水土不服而已……我們怎么會虐待呢？”

“針眼啊？帶他去醫吊過幾次鹽水而已……”

沈瑜肯定對他們顧家恨之入骨，甚至極有可能直接將老大送進監獄。

雖然她知道，這件事是老大做的不對，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把老大說出來，那么就意味著她極有可能就失去這個兒子，本來二兒子就已經在小時候夭折了，現在再失去一個，簡直是要她的命。

顧嶼南對顧奶奶抱過多少希望，便有多不可原諒。

顧嶼南那年十歲，還是個孩子，卻經歷人性的貪婪背德，甚至幾次接近死亡。

在那之后，顧嶼南整整三年沒有開口說過話，一直把自己關在家里。

再見的時候，已經性情大變，不愿意和別人多說任何一句話。

后來，他只身一人去國外留學，回來的時候繼承了顧氏企業，并且發展成現在的樣子。

只是，顧家那邊他再也沒有去見過，就算是顧奶奶哭著來求沈瑜，顧嶼南也再也沒回過顧家。

大概不把他們一家送進監獄已經是他最后的仁慈了吧。

眼淚漸漸溢出了眼眶，雖然已經做好了心里準備，但是慕子念怎么也沒有想到，顧嶼南的童年居然是這么可怕，可怕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平時自己若是因為一件小事冤枉 ，自己也會難受到不行。

顧嶼南，他怎么能在那樣的境地下……

她覺得自己的心堵得慌，大片的水漬浸濕了她的臉龐。

“媽，你欺負我老婆。”

直到她聽見那個對她慣常溫柔的聲音，她才紅著眼睛抬頭，哭著撲進他懷里。

明明經歷這么多不好的事情，可是他是多么一個溫柔的人啊，對自己這么好，上天為什么要這么對他……

“是你媳婦心疼你。”沈瑜翻了個白眼，知道慕子念出來見她肯定瞞不過顧嶼南，但是你們也不用這么形影不離吧！

其實這么多年，沈瑜對顧家也并沒有感情，顧家對顧嶼南的傷害和對她的傷害是一樣。顧嶼南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她不可能偏向顧家，不可能輕易原諒，所以兩個老人來求她，她也只是敷衍性地和顧嶼南知會一聲而已。

這些年，她自己也看開了，畢竟老大也是他們的親生骨肉，是不可能放得下的，只是熱情是再不可能的。

“得了，你們小兩口好好聊聊吧，晚上把你們兒子送回去，我先回去了。”

顧嶼南點點頭，坐在慕子念身邊，將她摟緊，“又不是你受苦，你哭什么……”

她顫抖著嘴唇吻上了他的，沙啞著聲音，“因為我愛你……”

因為我愛你，所以你遭受的所有痛苦，都仿佛加諸于我身上，你知道我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我的心有多痛嗎？

冰涼咸澀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落到他的嘴里，他有些心疼，明明是自己受的苦，但是難過的卻是她，同時也很欣慰，他知道她是真的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