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生前嘴上不經(jīng)意間就會說些重男輕女的話。比如他之前和婆婆住鄉(xiāng)下，2010年暑假查出婆婆患癌癥，我們?nèi)胰粟s快回鄉(xiāng)下老家商量對策（四弟一家太遠沒回來）。公公還叫二哥二嫂提前兩天回去幫他收割高粱。等幾個兒子媳婦孫娃到齊以后，公公平時很難得看到后輩聚得那么齊，現(xiàn)在看到一堆人齊刷刷在他面前，不由得心花怒放，開口就感嘆：“還是生兒好，一喊就到齊了“。我們在一邊聽了心想，這句話豈不是得罪他的大媳婦。因為他大媳婦只生一個女。當時二嫂和四弟媳都超生了兒，我們家也有一個獨生子。
公公的孫輩有四個孫女，三個孫子。他親自撫養(yǎng)的大孫子就是二哥1996年超生，被罰款七千多那個兒。這個大孫兒當年也是他孫輩中第一個“兒種“，公公對他的珍愛不亞于當初對大兒子的珍愛。他和婆婆把大孫兒從2歲帶到14歲，直到婆婆患癌，大孫兒才被二哥二嫂接走。相對來說，大孫兒小時候和他感情深一些。但這個大孫兒性格更內(nèi)向，脾氣也倔強，他后來上學后因為愛看電視被公公焦慮影響學習，他小時感冒發(fā)燒，讀書后眼睛近視配眼鏡，治療鼻炎，等等都讓公公操心。他也曾莫名其妙鬧絕食把公公氣得哭。
而且大孫兒開初還和爺爺關系好，后來和父母生活慢慢長大，子女天然和父母感情更深，他漸漸也對爺爺感情淡漠了，下次公公再和二嫂吵架，他也不自覺站在二嫂這邊。公公滿心以為他養(yǎng)大了兩個同盟軍，最后發(fā)現(xiàn)還是只剩他一人。
而且這個侄兒懂事太遲，平時內(nèi)向也不善表達。我們自認對他幫助較多，當初他沒轉(zhuǎn)戶口，轉(zhuǎn)學到成都這邊來讀初中是我先生幫他跑路聯(lián)系學校。我也帶他到我家玩，給他買過衣服。平時寒暑假我們自駕游經(jīng)常帶上他一路玩。他初升高，我們想辦法讓他不出高價留在本地，不回老家讀書。他到縣城中學高考也吃住我家，我那兩天上班，中午還特意從20多里地方乘車回家給他做飯。他的高考志愿也是我們請好友吃飯幫他參謀籌劃……
但平時我們?nèi)ニ麄兗易隹停烙锌腿藖砹耍捕阍谧约簩嬍依锊豢铣鰜硪娒妗１淮笕私谐鰜硪苍G訥在一邊干坐著，不會主動說話聊天。要是被多心的人看了還以為他架子大，他就是這么不善言辭，不懂禮節(jié)，最近一兩年稍微好點。
他前兩年大專畢業(yè)后，換了數(shù)次工作不如意，最近剛找了一個工作。他除了上班，平時在家比較懶，節(jié)假日早上睡懶覺，晚上打游戲很晚不睡。也不幫忙買菜做飯，洗衣拖地。所有家務活都不干，包括自己的衣服都扔給父母洗。他的優(yōu)點是不惹事生非，為人老老實實沒大的壞毛病，也比他姐姐節(jié)約。
他和爺爺?shù)母星橐苍絹碓降欢蝗缂韧奶蹖O子。婆婆去世后前一年多，公公是一直在二嫂家養(yǎng)老。盡管其余弟兄已經(jīng)給了撫養(yǎng)費給二嫂，公公仍要私下補貼二嫂家。他過后告訴我他那一年多時間里補貼了六千塊錢，主要用在大孫兒身上。不要忘記公公是會計出身，他對錢的數(shù)目很敏感，也記得牢。具體包括他平時主動貼錢買肉買菜，有時大孫兒周末回來，他每次給一百塊錢零花錢。有一次大孫兒去附近醫(yī)院做鼻炎激光手術，他搶著給1500元手術費。
所有這些錢都是公公打著要生活費名義從代管工資的大哥那里爭取過來，自己再節(jié)約著省出來的。同時還要兼顧補貼四弟一家。
后來公公輪流住兒子家，也不忘心疼孫子。前年大孫子要跑江蘇找工作，他立馬補貼500元錢路費給大孫子。平時繼續(xù)空焦心擔憂大孫子眼睛近視厲害，打游戲太晚，找的工作不如意，什么時候可以找到孫媳婦。他不知道他心疼一輩子的大孫子的心，離他越來越遠了。
有一次，他和這個心目中的同盟軍聊天，又提起二嫂對他不好，不如我們家對他好。他聊天只是為了得到“同盟軍“的共鳴，甚至同仇敵愾幫他評論一下二嫂的不對。可他忘記了沒有幾個子女愿意批評父母來換取爺爺奶奶開心，更沒幾個年輕人愿意有耐心聽老年人啰嗦。所以他的大孫子不但沒有安慰勸解他，反而只說了一句：“那你就住三爸那里嘛。”意思是你說哪個對你好，你就住他家得了。公公沒有得到同情，失望極了，從此再不在大孫兒面前訴苦。他過后在我面前憤怒地說，我憑啥要只住一家呢？就該轉(zhuǎn)輪子住。不然我以前養(yǎng)他們干啥？
公公輪到住二嫂家時，一般是二哥做飯，二哥態(tài)度和脾氣都好，二嫂后來因為輪流養(yǎng)老，脾氣也好得多了。二哥以前打零工，靈活時間多，平時一日三餐把公公照顧得還不錯。只是后來二哥二嫂在同一個廠找了個長白班工作，還經(jīng)常加班，早上七點出門，晚上可能九點才回來。公公的午飯不好辦，晚飯倒可以遲點吃。
公公后來聊天告訴我，二哥二嫂中午不回來吃飯，一般都要早上提前炒好菜，讓公公中午熱來吃。如果二哥兒子輪到休息在家，或找工作、換工作間歇十天半個月時間在家，二哥就委托他兒子中午做飯，炒個菜和爺爺一起吃。然而這個大孫子一次菜都沒有炒過。他太懶了。即使是爺爺在他家，也絲毫不能讓他有動力做點家務事。他覺得自己應付一頓就行，就沒考慮過讓80多歲老人跟他一起應付，他忍心嗎？公公說通常是中午和大孫兒一起有剩飯吃剩飯，沒剩飯下面。如果有剩菜吃剩菜，沒剩菜吃白飯。公公因為肺不好，不能聞油煙，不敢下廚房炒菜。有時中午他看不慣，自己涼拌個黃瓜涼菜湊合吃，等著二哥晚上回來做好吃點的菜。二哥晚上回來聽說兒子中午沒炒菜，罵一聲也只能作罷。在已成年20多歲的娃娃面前也不好多說，只好由他去。
最氣人的事情是，公公今年4月輪到住二哥家，病情很嚴重需要住院。住院就需要有人護理。請外人肯定不放心。當時我們都在上班，我先生和二哥只能輪換晚上護理，缺白天護理人員。如果大家上班期間白天請假要扣錢不劃算，而且各人手里工作一時也丟不開。
只有二哥兒子年前就辭去上一個工作
，又恰逢年后疫情期間一直沒就業(yè)，還在尋覓工作期間。這時我想到個主意，由二哥兒子暫時去醫(yī)院護理他爺爺幾天。當時我怕他不同意，還說只讓他先護理5個白天試試，周末我和先生放假換他。下一周再看情況，實在不行再請人。反正他每天護理費按市場價，由爺爺支付，爺爺不會虧待他。
我滿心以為他會答應。因為當時我們不知道公公這次住院就出不來了，還以為最多住半個月。叫侄兒遲幾天去找工作也耽誤不了啥，不像學習耽誤不得。何況他找工作是為掙錢，他爺爺平時都在貼補他，現(xiàn)在他去護理只有多給他護理費的，也不影響他的收入。更何況這是護理親爺爺，一個從小把他帶大的親爺爺。他平時從來沒有能力，也沒機會回報過爺爺。現(xiàn)在爺爺不久于人世，也是他最后一次回報爺爺?shù)臋C會。
商量送公公住院那天晚上，我們都在二哥二嫂家，我們坐客廳，公公坐臥室床上。二嫂家窄，公公那個寢室門開著，他坐的位置離我們很近。我剛說出讓這個侄兒去醫(yī)院護理爺爺幾天。他立刻不假思索大聲說：“不干，我要一千元一天！”聲音之大，生怕他爺爺聽不見！我聽到這個回答簡直被驚呆了，我相信公公內(nèi)心也是這個崩潰心情。這時他媽也勸他去護理爺爺幾天，仍被無情拒絕。他倒不是想得一千元一天，今年我縣護理病人市場價是白天120元一天，他想故意提高價錢，把我們嚇退，不要麻煩他。
晚上他們一家送我們走時，我再次勸說，給他講道理，希望他抓住唯一一次機會回報一下爺爺，以后想回報沒有機會了。他無動于衷。他媽也再次勸他，他反而抵他媽一句：“你咋不去經(jīng)佑？“他媽說我上班確實走不開。他又沉默不語抗議。
第二天我又問二嫂確認了大侄兒不去照顧公公，二嫂原話是她兒說照顧爺爺要耽誤他找工作。我只有叫我先生請了醫(yī)院護工護理白天，結(jié)果我過兩天去看望公公，發(fā)現(xiàn)護工照顧很糟糕，公公受了幾天罪。一怒之下，我叫先生把護工辭了。我自己請下午半天假，每天下午去照顧公公。上午時間段沒人照顧公公，我又做工作把我媽搬來照顧公公白天上午。加上周末節(jié)假日我和先生輪換，還有二哥夜班輪換，公公總算在生命中最后一個月的住院時間里少遭了一些罪，于今年5月21日去世。
然而通過這件事，我對大侄兒感到一絲心寒，公公住院期間也曾感嘆他的大孫兒該來照顧他幾天的。可惜我們都是一廂情愿。他住院期間，他大孫兒只是禮節(jié)性來看望過他兩次。俗話說的“兒子都指望不上還指望孫子”貌似還是有點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