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些巧舌如簧,又能怎么樣。后宮中那么多能說會道的女人,最后留下來的有幾個,有多少又作了御花園旺盛繁花的枝下花肥?
“二嬸口口聲聲說是我害了大姐姐,那么且來問一問二嬸幾個問題,二嬸可否為我解惑?”
任婉云一愣,對上沈妙那雙清澈的眼睛,不知為何竟然有些心虛。可是再看到周圍的人,便又放下心來,這里全都是站在她這邊的人,沈妙又有什么本事顛倒乾坤?
“你問吧。”她抹了抹眼淚。
“好。”沈妙唇角一勾:“我且來問一問,那一日二嬸就住在大姐姐隔壁,挨得極近,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二嬸怎么會沒有聽見呢?”
任婉云呆住。
“若是大姐姐反抗,勢必會發出聲音,那日大姐姐身上傷痕累累,想來是會掙扎呼救的,二嬸隔得那么近,為何沒有聽見?莫非是聽見了,卻因為太疲乏所以并未出來瞧一瞧?”
“你……”任婉云張口就要反駁,手心頓時出了一陣冷汗。
“當然,也許二嬸根本就未聽到呼救,為什么呢,自然是因為大姐姐也根本沒有呼救。大姐姐為何不呼救,莫非和那歹人是認識的嗎?”
“你胡說!”這一下,任婉云再也忍不住,尖利的打斷了沈妙的話。
沈貴和沈萬到底是男子,心思不如女子細膩,這些后宅中的事情尚且也想的不多。可陳若秋和任婉云幾乎是立刻便明白過來。看向沈妙的目光中充滿驚懼,自然是前者是驚,后者是懼。
沈妙這話說的可怕。是啊,那一日任婉云和沈清住的屋子離得那樣近,若是沈清呼救,怎么可能聽不見,若是聽見,為何又不前去瞧一瞧。莫非是任婉云故意的?任婉云自然不會故意害自己的女兒,可當時住在那里的原本應當是沈妙。任婉云沒理由加害親生女兒,卻不是沒可能去害堂侄女。沈妙就這么直接的說出來,任婉云心中那些隱秘的計劃便不加掩飾的出現在眾人面前。
而她設想的另外一種可能,沈清根本沒有呼救,那是為什么?遭受如此凌辱而沒有呼救,莫非是故意的。為什么是故意,這種事情,說小了便是被歹人所辱,往大了說,也許甚至會傳出沈清故意與人私通的罪名!
這世道本就對女人尤為不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流言一旦起來,要想撲滅,就很難了。
沈妙微微一笑:“二嬸,我倒以為,此事疑點頗多,二叔既然也是公正明理,倒不如將我送到衙門巡撫處,開誠布公的審一審,我定會將我所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大人,由大人定奪,說不準,連那歹人是誰都能知道呢。”
“不行!”任婉云和沈貴齊齊開口。
任婉云說不行,自然是怕橫生枝節。若是沈妙將方才那番話說出去,明眼人都能瞧出其中的貓膩。定京城中大戶人家可不少,這些事情藏著捂著還好,一旦流傳開來,不是沒人能看出來她謀害堂侄女的真相。況且真的將此事說出去。沈清的清白還要不要了。那些流言蜚語起來,沈清只怕自己都會一根白綾了卻自己。
沈貴說不行,卻和任婉云想的南轅北轍。他只怕此事牽連到了豫親王。如今豫親王好容易因為沈妙可能提攜于他。本來這件事情就辦砸了,沈妙和沈清的身份換了個位。豫親王知道真相后必然會大怒,要是再被牽連到什么案子,給豫親王平白招惹麻煩的話,沈貴只怕自己的官途會走的格外艱難。
是以,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夫妻倆異口同聲的阻止了沈妙的提議。
“那二叔還要怎么辦?”沈妙目光掃過沈貴手上的那根粗長的馬鞭,漫不經心的問:“還要請家法嗎?”
屋中人靜默了一瞬,沈玥不可思議的盯著沈妙。
連沈玥都看出來了,她在威脅!
仿佛為了映正眾人心中的驚訝似的,沈妙輕聲笑道:“二叔要是請家法也沒辦法,可我歷來就是個倔強的性子,那歹人要我活活背了不屬于自己的罪名,待父親回來,我也定會想法子向衙門上告的。”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今日沈貴打了她,日后等沈信歸來,她必然會告上一狀,甚至會攛掇著沈信去衙門上告,說是告歹人,誰知道她最后告的會是誰呢?
“二叔,你這家法是請還是不請,若是要請,就請快些。”沈妙清澈的眸中笑意點點,話里帶著若有若無的嘲諷:“畢竟這么多人,我也是逃不了的。”
簡直將榮景堂的一干人說成土匪般的人物了,仿佛下一刻便是要命人將沈妙按住打板子一般。
沈貴萬萬沒想到,他在官場朝廷,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自認任何情況都能如魚得水的應付,卻沒料到今日被自己的堂侄女威脅。他倒不是完全想不出法子來應對,只是沈妙從頭到尾根本未曾給他反應的機會,一直都是沈妙在說,越到后頭,鋒芒越厲,咄咄逼人,簡直讓人避無可避。
沈萬目光中也閃過一絲詫異,他這二哥可是朝廷中的老油子,就算是那些政敵都不曾將他逼問的這樣狼狽過。而將他逼到這種境地的,不過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大房……果真是如此堅不可摧么?沈萬的眸光陰鶩下來。
“你……”沈貴臉皮都有些發紅。今日他本來就是一時氣怒之下的所作所為,在他心中,沈妙仍然是那個唯唯諾諾又好騙的侄女。就算是挨了打,真的被請了家法,日后連哄帶嚇,她也不敢將今日的事情說出去。誰知道沈妙搖身一變,不知何時變成了如此的刺兒頭,不僅沒有逆來順受,反而反將了他一軍,讓他下不了臺。
若非忌憚著沈信,沈貴真的恨不得現在就宰了沈妙。
一直坐在堂上沉默不語的沈老夫人見自己兒子被逼到如此境地,望著沈妙目光中閃過一絲怒意,而后按捺下來,沉聲道:“夠了!”
廳中又是一肅,沈貴松了口氣,眾人看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雖說對朝中和外事一竅不通,當年在后宅爭斗中卻是個中好手。沈妙方才應對沈貴夫婦的犀利讓她都不禁側目。然而沈妙越是表現的聰慧,她心中就越是怨毒。只是沈妙現在手里掌握著沈清的名聲,甚至連威脅沈貴的事情都能做出來。倒是讓沈老夫人暫且不敢輕舉妄動。
她冷道:“五丫頭,你二叔說的有理。只是這家法便也算了,念在你年紀尚輕,不過此事也算因你而起,既然大丫頭替你受了罪,你便去祠堂跪著,替你大姐贖罪。從今日起禁足。日日在祠堂里跪著抄佛經,什么時候大丫頭好了,什么時候你再出來。”
竟是要將沈妙一直關下去的意思了。
沈玥聞言有些失望。她還想看沈妙被家法抽的下不了床,或者是被驅逐出家族的事情呢。誰知道只是不痛不癢的關禁閉,要知道再過幾個月沈信回來,沈妙的禁足令自然會解開,到時候不是一切還跟從前一樣。
任婉云也有些不滿,可沈妙方才的那幾句話震得她現在都不敢輕舉妄動,此刻也是心里亂成一團,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雖然對沈老夫人的話頗有怨言,卻也知道這是權宜之計,便憋著沒說什么話。
“哦,”沈妙的聲音微微拖長,那話語分明是極為溫和的語氣,可不知道為何,愣是讓人聽出了一種百轉千回的感覺。她道:“知道的,我會在佛祖面前,好好替姐姐‘贖罪’的。”
如今沈妙說的每一句話,都似乎有著別的含義,任婉云不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不知道該說什么話,便又只得捂著臉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