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為迎接“J市團結大會”，市政廳張燈結彩，就連大門口的石獅子的脖子上都掛著一朵大紅花，到處都洋溢著高昂快樂的氣氛，氛圍堪比慶祝新年。

　　這場大會，邀請了跟J市新建交的幾個鄰近城市和地區的高級長官前來出席，這些城市和地區都在不同的領域跟J市有貿易往來，多多少少都有求于J市的資源，所以不能不賣這個面子，順便恰一份爛錢。

　　當然，這片大陸上更多的地區，是拒絕跟J市建立關系的，不僅拒絕，還會在某種程度上對其進行經濟方面的封1鎖。

　　即使不討論什么陣營，什么戰線，任何一個良知尚未泯滅的人類，都無法接受跟黑暗的J市產生半點合作關系。

　　只是，外交問題通常都很復雜，不可能做到非黑即白，所以，大部分地區和城市，雖然對J市的黑暗恐怖制度都相當不滿，但在沒有觸及自身安全的前提下，都會保持中立沉默的態度，也就是所謂的“我不交你這個朋友，但我也不想正式與你為敵”的路線。

　　不管怎樣，這場“J市團結大會”，能夠請來幾個建交的友鄰城市的代表，就已經是J市管理階級的一大勝利，他們可以由此大做文章，證明自己所實行的制度是有人支持、有人合作、甚至還有人愿意效仿的。

　　蘇熙在J市的“考察任務”還沒有結束（歸功于她剛逃出來的時候，為她做假身份的地下中介，這個服務堪稱物美價廉，如果有下次，蘇熙一定會堅決地成為他的回頭客），作為外國訪問學者，她自然也受到了邀請。

　　會議開始的前一天晚上，蘇熙又找了個借口，朝冷文燮把淳子“借”出來一小時。

　　蘇熙勸她再好好想想：

　　“真的只有這一步可以走嗎？可不可以用別的方式代替？我們還有一晚上的時間，把冷夫人也叫出來，我們再商量一下……”

　　淳子搖頭，輕輕打斷：

　　“蘇老師，在核冬天之前，我曾經看過一本歷史書，說起來，那會兒，女人還可以自由的看書寫作呢，現在想想真是恍若隔世啊。總之，那本書上有這樣一段話：

　　社會上發生重大的變化，一定會有一些先驅者，他們愿意貢獻自己的一切，乃至付出生命。但這并不是這些先驅者想出名，想紅，想要逞英雄；

　　而是說，任何重大的成功，都需要付出代價。任何重大的變化，都需要這么一個祭品的角色。

　　而我，愿意去做那個祭品。沒有人比我更合適。”

　　蘇熙試圖再爭辯幾句：“可是……”

　　淳子目光平靜：“蘇老師，我已經想好了。我沒有退路，我也不稀罕什么退路。您知道，自從我加入五月花，我的整個生命，就已經獻給了組織，獻給了未來，我現在活著的每一天，都是為了等待這一天的到來。我不會后悔。而且，”

　　淳子握住蘇熙的手，“若不是您的出現和幫助，我們的理想，還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實現。

　　更不要說，這次整個行動計劃都是您牽頭設計的，您雖然不是五月花的成員，但您在這次行動中，比任何一名成員都要重要。

　　放在之前，我怎么也沒想到，我們五月花努力經營這么多年，到現在，最有希望一舉奪得勝利的方案，竟然是由萍水相逢的蘇老師提出來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您給了我們希望。

　　希望這兩個字，是我們五月花的奢侈品。以前根本都不敢想，而現在，就快要變成觸手可及的現實。”

　　蘇熙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她已經深深明白：

　　什么都不能阻擋淳子了。

　　于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我相信你能做到。”

　　淳子堅定地望著遠方：

　　“我一定可以做到。五月花這次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支持，幾乎打通了所有關鍵的環節，我相信，明天屬于我們。”

　　一輪清冷的圓月掛在天空中，四周是濃重的深藍，沒有半點星光。

　　這一晚，這座城市，有幾個人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更多的人，還無知無覺，沉浸在各自的美夢里，不知道歷史的車輪，正在朝著他們呼嘯著攆壓而來……

　　*

　　“J市團結大會”當日，市政廳禮堂座無虛席。

　　市政廳的最高層——十二元老以及他們的夫人和子女都悉數到場。

　　自然，還有各家的“女仆”也被帶了來，在禮堂中開辟了一個專區，被當做門面來展示；

　　更少不了“學院”和“工廠”派出的生化人代表，他們跟“女仆”們被安排在同一個區域，共同成為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這就是他們的無、恥之處：

　　放在任何其他的地區，都無法接受的現象，J市卻可以心安理得地當做可公開展示的“作品”，還帶著一絲絲驕傲的意味，向全世界，得意洋洋地宣告他們那令人作嘔的價值觀，以及這種價值觀，在他們城市里獲得的成功。

　　整個禮堂的座位分布呈“回”字型，東西南北四個方向設有階梯座位，分群體和身份而落座，中間有一塊空地，設一塊高臺，供演講者演講。

　　中間的“演講位”，面朝東邊，而東邊的第一排，正是十二元老所坐的位置。

　　其他三個方向，在會議開始之前就布置好所坐的人群，基本上，會按照社會等級的次序排列，越是底層的參會人員，所處的位置則越靠后。

　　自然，“女仆”和“生化人”是最底層，被安排在靠近門口的位置，“女仆”們在正門處，而“生化人”代表則在消防逃生門附近落座。

　　蘇熙作為來訪的外國專家，被安排在“外國使團”的座位區域。

　　“外國使團”是那些元老們非常重視的群體——他們迫切希望能有更多有分量的聲音為他們在地球聯邦上說說好話，所以，為了表達他們的尊重，這個群體被安排在十二元老身后那一排。

　　蘇熙在會議正式開場之前十五分鐘就進入了會場，自己的名牌很顯眼，沒費什么力氣就找到了。

　　關于今天的行動細節，雖然已經跟淳子她們過了無數遍，為幾乎所有的后果都準備了plan B，但大事將近，還是忍不住有些緊張。

　　蘇熙落座后，觀察著周圍的環境，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椅子的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