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最后一堂課是五年級的音樂課。

方玲瓏覺得很不自在，因為周乾。

周乾這個孩子在整個下灣小學(xué)都顯得鶴立雞群，極為特殊。

方玲瓏認(rèn)為，或許是因為他從小在城里長大，不像農(nóng)村孩子缺少管教，粗魯調(diào)皮。

所以在師長眼中，周乾有著遠超同齡孩子的成熟。他清秀的小臉上，表情總是淡漠的，即使考了滿分在校會上被點名表揚也沒有高興。仿佛這個世界沒什么事能激起他的情緒。

但是這節(jié)課，周乾卻一直皺著眉，死死地盯著她看。

方玲瓏想起來，周四下午的美術(shù)課后，周乾曾提醒她“注意身體”，好像還說過“晚上不要出門”之類的話。

從某方面而言，他的預(yù)言倒都說對了。

她現(xiàn)在身體的確不舒服，趙文紹……也的確是晚上招惹的。

方玲瓏不由得想，難怪中醫(yī)能流傳幾千年，果然有些外人看不出來的門道！

但是，周乾這樣盯著她看，是不是又從她臉上看出什么了？

總不至于……連、連她是“將軍夫人”的事情也看透了吧？

方玲瓏突然想起來，以前，她曾在某本書上看過，據(jù)說經(jīng)驗老道的中醫(yī)，能從女人的走路姿勢和站姿，看出她們是否經(jīng)歷過人事？

天、天啊！

方玲瓏想挖個地縫把自己埋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的！

一個小學(xué)生，他家人不可能教他那么獵奇的知識！

雖然自我安慰，但方玲瓏還是心虛地不敢面對周乾了。

總擔(dān)心自己走路或者站立姿勢有哪些改變，會不會透露出某些不該透露的情報……

下課鈴聲響起，方玲瓏心虛地抱起教材就溜。

但是……

“方老師，請等一下。”

周乾果然追出了教室。

方玲瓏像被孫悟空施了定身法的小妖精一樣站住了，她機械地轉(zhuǎn)過身，努力藏起尷尬，堆出十分虛偽的笑容。

“有事嗎？周乾。”

“方老師，請恕我有話直說。”周乾像個小古人似的文縐縐地客氣了一句。

方玲瓏的笑更勉強了，“你有問題當(dāng)然可以對老師說，老師一定會盡可能地幫你的。”

“不是我。”周乾搖搖頭，清澈黑亮的眼睛看向方玲瓏，“你這兩天晚上，是不是去過陰氣很重的地方？”

“什么？”方玲瓏假裝聽不懂，“什么叫陰氣很重？”

“就是……”周乾斟酌了一下，但因為事情貌似在惡化，他不得不說得更明白了，“就是死過人的兇宅，或者墳場，或者特別陰冷的山洞之類。普通人到了那種地方，體溫會急速損失，很冷，你應(yīng)該會有印象吧！”

方玲瓏一下子想起了鎮(zhèn)靈墓的地下墓穴。

那里完全符合周乾列舉出的條件。

方玲瓏這時真的有些佩服這個小男孩了，但她嘴上當(dāng)然不能承認(rèn)。

“沒有啊。老師晚上都呆在宿舍里。一般不出門的。”

“但是！你身上沾染了很重的陰氣！不是普通的程度，已經(jīng)有了業(yè)力糾纏！有危險的邪祟纏上你了！方老師，你再想想！”

方玲瓏徹底驚訝了。

業(yè)力糾纏……

這個詞她是第一次聽到，但意思不難理解，是說……她和趙文紹兩世輪回的因緣吧？

但是……

【邪祟】。

周乾用這個詞來形容趙文紹，讓方玲瓏很不舒服。

她不由就想起夢里那個陰險下流的道人，他也曾如此看待“亡靈將軍”，并冠冕堂皇地設(shè)下法陣，將趙文紹鎮(zhèn)壓。

方玲瓏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周乾，老師聽不懂你在說什么，但是，你說的都是封建迷信吧？你已經(jīng)五年級了，該懂的道理課本上已經(jīng)教過了吧？怎么還會相信什么陰氣什么邪什么的。”

方玲瓏不想重復(fù)那個滿滿惡意的詞匯。

但她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卻不由得嘲笑自己。

以前，她才是那個只相信書本里的知識的人，但親身經(jīng)歷的一切徹底顛覆了她對世界的認(rèn)知。

亡靈、輪回……

現(xiàn)在想想，只是因為現(xiàn)有的科學(xué)還無法將其證實，才被稱為古人的妄想吧。

周乾被方玲瓏嚴(yán)厲的一頓批評，也有點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了。

他想了想，從衣袋里掏出一枚五分硬幣。咬破手指，擠出一滴鮮血滴在硬幣上。

血在硬幣上氤開，竟然……像被吸入似的消失不見了。

方玲瓏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血怎么可能溶進金屬鑄造的硬幣里？

她這兩天雖然經(jīng)歷了一系列不可思議的事件，但趙文詔是鬼啊！是超自然的存在，能做到很多事不值得奇怪。

可周乾……他一個小學(xué)生，怎么也？！

方玲瓏的世界觀再次受到?jīng)_擊。

周乾將那枚五分硬幣遞過去。

方玲瓏被震驚刺激得有些失神了，下意識地接過了硬幣。

“方老師，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話，但是，如果你遇到危險，就把這枚硬幣拿出來，用這個手勢攥在掌心。”

周乾說著，將大拇指扣在掌心，其余四指壓在拇指上。

“陰物都怕光，你只要堅持天亮就安全了。然后，你可以來找我。”

“……”

方玲瓏心知肚明，周乾一點也沒有說錯，她其實是該感謝他的。

可是，想到趙文紹，她又實在無法坦率地向他說聲“謝謝”。

周乾也并不期望她有什么正面的回應(yīng)，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清秀的小臉繃得緊緊的，冷漠得如同喪失人類情感的人偶。

其實，周乾此時十分想念師父。

他很想立刻能見到林振英，問問這到底算什么情況？

映在他眼里的方玲瓏……是他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異類。

方老師是人，真真正正的活人。

但她從眉眼五官，到身上的每一個發(fā)絲每一個毛孔，都滲出陰寒邪惡的鬼氣。

最古怪的是，她不是被惡靈附身，魂魄里也沒有多出不屬于她本身的異類。

雖然普通人類可能還沒有看出方玲瓏相貌和氣質(zhì)的變化。

但是映在周乾那雙能“現(xiàn)”真實的雙眼里——

現(xiàn)在的方老師，如同雨露之后盛開的嬌艷玫瑰，美得驚心動魄。

誠然，她以前就很漂亮，但現(xiàn)在的美貌之中卻多了一抹勾魂攝魄的艷麗，甚至從骨子里透出一種妖邪之氣。

讓周乾有種不祥的預(yù)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