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方玲瓏一陣心慌意亂,臉頰微微發燙,卻不知道心跳到底因何而起。
她明明是下灣小學的一個老師,怎么會突然回到古代,還變成了官家女兒?!
這,這難道是夢嗎?
但夢怎么會如此清醒,如此真實?
方玲瓏上學時當然學過些歷史,但只是粗淺的了解,明朝的年號官員什么的,她根本就一竅不通,如果是夢,怎么會連這些本不知道的東西也一下子都知道了?
對了!崇禎!
現在是崇禎年間!
崇禎是明朝的最后一位皇帝,這是常識,方玲瓏還是知道的。
她不知道明朝到底是在崇禎哪一年滅亡的,但現在已經是十五年的話,想必距離最后的毀滅也不會太久了。
那她的命運又會如何?那個身為她的……未婚夫的青年將軍呢?
在方玲瓏模糊的記憶里,趙文紹生于名將世家,年青而勇武,他相貌堂堂,武藝超群。
亂世對平民百姓而言是絕對的災難,但對于武將卻是獲取功名的大好時機。
所以趙文紹長年在外征戰,短短數年間,身上的品級是飛一般的上升,已經由初入伍的從九品巡檢升至與父親同級的昭武將軍。
方玲瓏記得婚約剛定時,趙文紹來家里拜訪。
發如墨鴉,劍眉星目的英俊青年,拉住她柔嫩的雙手,以武人難以想象的溫柔,輕聲地對她說:“等天下太平,我娶你回家。”
只是,這仗仿佛沒個盡頭,再也打不完了。
而婚期,也一年又一年的拖了下去……
方玲瓏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回到明朝,變成了一個與她同名的少女?還是她無意中同步了一個女孩兒的記憶。
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恍恍惚惚,方玲瓏不由也牽掛起那個與她被紅線連在一起的年青將軍。
方玲瓏提筆蘸墨,將詩的最后兩句抄在箋上。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心中,疼如刀絞。
她眼角帶著未干的淚痕,伏在書案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卻已是二年之后。
高高在上的大明天子崇禎皇帝在萬壽山自縊而死,當年的流寇反賊占了北京城。
李自成屁股下的皇位還沒有暖熱,滿清韃子入關了,一路勢如破竹,占了大半華夏版圖。
而趙將軍,終于再次出現在方玲瓏面前。
只是,他不再是當初那個神采飛揚,自信仿佛無敵戰神的青年猛將了。
他仍然英俊,卻憔悴滄桑了許多。墨染的頭發里夾雜了許多花白的銀絲。
麾下軍卒在數不清的惡戰中全部拼干耗盡了,他只剩孤家寡人,靠著忠義手下的犧牲才勉強保住了性命。
方玲瓏抬起依然細嫩如初的雙手緩緩摸過他堅毅的臉頰。
“別再管這天下變成什么樣了,回來就別走了,我只想讓你平平安安。”
方玲瓏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天下將來的走勢,但是,她無法坦然告訴做了半輩子大明忠臣的父親和未婚夫。
她只能哭著求他,別再管外面的王朝變換,政治風雨了,就留下來,與她相伴過完一生吧。
趙文紹憐愛地摸著她的發絲,她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等著他落下溫柔的吻。
但趙文紹卻硬起心腸,用力推開了她。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不能對不起故去的陛下。”
趙文紹并沒有久留的打算,他計劃組起義軍,與毀滅大明的叛軍和趁火打劫的異族侵略者血戰到底!
所以,趙文紹此行是前來退婚的。他自知將要走上的是一條毀滅之路,不愿年輕美麗的未婚妻給自己陪葬。
“玲瓏,忘了我吧。如果來生……如果真有來生,我一定再不負你。”
方玲瓏撲過去,緊緊抱住他,失聲痛哭。
“不管今生,還是來世,我永遠只是你一個人的妻。”
趙文紹告辭時,方玲瓏替他斟滿了一杯送行酒。
他喝下她送來的酒。
突然神情大變,但沒等開口,人就從馬上掉了下來。
方玲瓏大吃一驚,卻見父親方德綱帶著仆從,從門后走出,將落地的趙文紹五花大綁起來。
“父親!你這是做什么?”方玲瓏急忙問。
方德綱一甩袖子推開女兒,“你別多管!回家去!”
方玲瓏撲到趙文紹身前,阻止那些兇猛的仆從將他帶走,但有人把她死死架住。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深愛的男人被一群宵小帶走……
方玲瓏無論如何也想到,他那飽讀圣賢書,滿口仁義道德的父親……其實早就與清軍暗通款曲,商議好了獻地投誠之事。
他們的計劃中,最大的障礙就是趙文紹!
趙文紹堅持抵抗,那些心系前朝的頑固愚民就不肯乖乖投降。
方德綱將趙文紹獻給了韃子。
年青的將軍在刑場上,冷冷地怒視著剃了金錢鼠尾,穿著清軍朝服的方德綱。
他的頭顱被劊子手砍下。
怒睜的雙眼依然不屈地瞪視著他的敵人。
鮮血灑在腳下他所守護的家園河山的大地上……
……
方玲瓏以為這場讓她心碎的戀情就這樣結束了。
此后,她將青燈古佛,帶著對父親的痛恨和對戀人的思念渡過一生。
但是她沒想到,趙文紹的死,卻才只是故事的開始……
趙文紹被殺后,每到夜晚,就有亡靈在戰場上馳騁縱橫。
身披銀甲的將軍騎著黑色戰馬,率領身化枯骨,唯有眼眶里燃燒著魂火的軍卒。
他們一遍遍山呼海嘯般,以飛蛾投火的氣勢沖擊著敵人的陣地。
雖然亡靈并不能將活人斬殺,但他們依然令入侵的賊寇聞風喪膽。
很快,民間起了流言——
戰場上的亡靈戰將,就是趙文紹。
方德綱驚懼交加,挖出趙文紹的尸骸,焚燒成灰。
但沒有用。
一到夜晚,亡靈將軍就會帶領鬼軍現身沙場,手持長槍,斬殺敵人的神魂。
方德綱舍下重金,請來了聞名天下的龍虎山天師弟子。
仙風道骨,長須飄飄的道長,掐指算出了一個鎮魂陰穴。
他在墓穴設置了陣法,以自身精血入墨,在墓穴四壁繪制了鎮壓極煞亡靈的四方神獸。
道人自信地向方德綱保證,從此,趙文紹的亡靈將夜夜承受烈風真火毒水的洗煉,任他怨恨再深,也終有魂飛魄散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