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快步趕上周伯財,叫住他,“伯伯。”
“干啥?”周伯財沒有停下腳步,邊走邊問。
“這一個月內,你不要靠近河邊、水池之類聚水的地方,最好連澡堂也別去。”周乾說。
周伯財停下腳步,微微側過頭,一臉不爽地瞪著他。
“你啥個意思?老子想去哪兒,你個小屁孩兒還管得著嗎?”
“我管不著。”周乾說,“就是有人這么說,讓我轉告你。”
“誰?哪孫子讓你來的?”周伯財像是突然意識到什么,一下子怒了。
下灣村臨著河,自古以來,靠近河的農村都免不了流傳關于水鬼的各種傳說,周乾警告他的意思很明顯了,周伯財一下子就聽懂了。
“王八蛋!咒老子是不是,不敢露面讓個小屁孩給老子找晦氣!”
周伯財跳著腳大罵,轉又問周乾。
“到底誰讓你來的?”
他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握緊了拳頭,似乎周乾不說就要打他。
周乾也有些生氣,板著臉說,“是個男的,十四五歲,平頭,右眉里有條疤!”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周伯財一愣,年齡和發型倒還無所謂,但右眉里有疤這句話,讓他一下子想到了已經死了一年多的兒子。
周乾說的是“右眉里”,不是“右眉上”,周昱龍的疤,正是藏在眉毛里,除了家里少數人,沒有知道他眉毛里還藏了條疤。
周昱龍從小就異常淘氣,一次惡作劇后,跑得太快,摔倒撞在了一把鐵锨上,在右邊的眉骨上磕了條疤。
相命先生說,眉是保壽宮,眉上多了條疤大不吉利,簡直就像把人的壽命攔腰砍了一刀似的。
周伯財一聽大怒,專門帶兒子去了大城市的醫院,找醫生給他裁了眉毛,把那條疤完美地藏了起來。
只可惜……新裁的眉照樣也沒能保住兒子的壽命……
周伯財鼻子一酸,心疼得幾乎落淚。
等到想起來應該抓住周乾問個清楚的時候,小男孩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
想起周昱龍,讓周伯財的心情更加惡劣。
前幾天,工地上發生事故,差點出了人命,公安局來查,說是防護不到位,要追究老板的責任。
周伯財為擺平這事,又是托人情又是往外灑錢。還用了見不得光的手段逼工人家屬閉了嘴。
“媽了個巴子!到底哪個混蛋咒老子!讓老子逮住非弄死個王八蛋!”
……
周乾完成了答應龍哥的事,原以為這事就這么結了。
沒想到,第二天,村支書周仲祿直接找到他家里來了。
“到底是誰托你給我哥傳的話?”
他一副陰陽怪氣的陰狠模樣,惹惱了奶奶。
奶奶把周乾往身后一護,拐杖在地上用力直敲,“周二,你個老不羞的,嚇唬我孫子干啥?”
周仲祿和他哥哥長得有七分像,但臉型瘦長,眉毛下垂,有點鬼頭軍師蔫壞的模樣。
周仲祿冷哼一聲。
“小子,昨天早上,你突然跑來提醒我哥讓他小心水,晚上,他就給人拖到水里淹了……這擺明了就是個陰謀!”
奶奶一聽也大吃一驚,“啥?周大淹死了?”
周仲祿冷笑,“還好我哥命大,他聽了你孫子的詛咒,心里膈應得慌,晚上和關系戶去會所玩的時候多了個心眼,找個會水的跟班,這才沒出事。”
“沒死啊。”奶奶放心了,“那不就沒事了。”
“沒事?事大了!我總得知道,到底是哪個不要命地想謀殺我哥!”
周仲祿跳腳怒罵,抄起院里的一把凳子,狠狠砸在墻上,濺得黃土亂飛。
周乾心里也膈應的很。他沒想到自己做個好事傳個話,還引火燒身,變成“謀殺嫌疑人”了。
周乾繞過奶奶,冷冷地看著周仲祿。
“托我傳話的是周昱龍。”
“誰?!”周仲祿一瞪眼。
“周昱龍。”周乾又說了一遍,“初一晚上,他到我夢里,說他爸有危險,求我幫忙傳話。”
“小兔崽子!你還敢胡說八道!”
周仲祿暴跳如雷,眼睛瞪得比牛還大。
周昱龍的橫死,對周家人而言是不能觸碰的傷口。
周仲祿知道,村民們沒少在背后傳閑話,說侄子橫死是他家作惡多端的報應。
所以,周乾的話聽在他耳中,就是赤裸裸的打臉嘲諷。
“我沒有胡說。我不是你,我不撒謊。”周乾板著小臉說。
奶奶知道周乾拜了林振英作師父,肯定學了不少陰陽本領,她相信孫子的話。
奶奶敲著拐杖,嚴肅地說,“我孫子不會說謊,他說是誰就是誰。哼,你哥得多虧我孫子的提醒,才讓他撿回條命。”
“老不死的!”周仲祿指著奶奶的鼻子罵,“我看你是瘋了吧!昱龍托夢給你孫子?他真要是真有那本事,咋不直接托夢給他爸!托夢給我!這個小兔崽子算老幾?”
周乾上下打量著周仲祿,冷冷開口。
“因為你們干多了壞事,敗盡了陰德,根本沒有福緣在夢里與亡者相見。”
“哎呀!你個小鱉孫還有完沒完了!”
周仲祿罵著,伸手去揪周乾的耳朵。
周乾腳步一錯,靈巧地躲開,反手抄起院墻邊的一根掃帚,用力抽在他的屁股上。
周仲祿疼得“哎喲”一聲慘叫,“小王八羔子!敢打我!你想造反啊!”
周乾清澈的眼睛死死盯在他身上。
“你不信,好,我給你證據。”
“啥證據?”
周仲祿沒想到一個八九歲的孩子敢頂撞他,還打他,也有點懵了,傻乎乎地問。
“你肩膀上背著一個自殺的女鬼,她叫柳薇,是縣文藝團的舞蹈演員。
她參加下鄉演出活動,被人灌醉了,不知是哪個不要臉的禍害了她。害得她被未婚夫拋棄,受盡外人恥笑。
所以她躺了鐵軌,被軋成兩截,腿飛不見了,但她死后有靈,總算找著了害她的王八蛋!”
周仲祿聽著小男孩咬牙切齒地訴說,臉色越來越白。
周乾的眼睛看向他的肩膀,仿佛那里真的趴著一個半截女鬼,哀怨地傾訴著她的怨恨。
周仲祿突然就覺得腦后……似乎有點冷。
說起來,他的肩周炎是啥時候開始疼起來的?好像……的確是聽說柳薇自殺的消息之后?
周仲祿額上的冷汗頓時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