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鼠狼足有黃牛一般大小，黑狗仿佛由黑暗構成的軀體卻和房屋一樣高大！
通紅發亮的狗眼，在夜色里像兩團燃燒的流火。犬牙森白，仿佛萬年寒冰凝成的利劍。
黑狗壓低了上半身，從咽喉里溢出低低的咆哮聲，殺意沸騰。
黃鼠狼油亮的金毛都炸了起來，細長的腰身一扭，掉頭屁滾尿流地向遠處逃去。
黑狗并沒有追擊，等到黃鼠狼徹底不見了蹤影，它的身體才逐漸變回煙霧，飄回到帽子里。
周乾走到門邊，抬起頭，看向那頂臟兮兮的狗皮帽子。
它還是那樣貌不驚人，像垃圾不像寶貝。
小屋的床上，周乾枕著奶奶的胳膊，稚氣的小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睡得安穩了。
……
四月的最后一天，周愛國騎著摩托車來到村里，接周乾回城“歡度佳節”。
“媽，你跟我一道去吧，進城玩幾天。”周愛國勸老娘。
楊春花固執地搖頭，“不去。就你那狗窩大的地方，我去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咋沒有，支張折疊床不就解決了？”周愛國不滿地反駁。
“不去。”奶奶也固執地很，她住慣了鄉下的大房子，對兒子巴掌大的分配房是真看不上眼，出門連個院子都沒，干啥都還得上下樓，太麻煩了。
“你看你這老太婆。讓你享福都不愿意，搞得跟我不孝順你似的。”周愛國也挺有意見。
要是老娘愿意進城幫他們帶孩子，也不至于把周乾發配到鄉鎮小學里讀書，為這事，尚紅梅沒少跟他嘔氣，怕學校的教育水平太差，耽誤了兒子的大好前程。
還好周乾知道努力上進，成績穩穩排在年級榜首，尚紅梅才勉強放心。夫妻倆商量好了，等孩子長大點能自立了，肯定還是要考省城的中學。
但那就只剩老娘在老家了，也是不妥，周愛國想想就愁。
“行了，別羅唆，天都晚了，快滾吧。”奶奶揮著拐杖敲敲摩托車的后座，催促著兒子走人。
“那我走了。有事打我電話。”
周愛國也知道難說服頑固的老母親，載著兒子發動了車子，摩托車在小村路上掀起一道黃龍逐漸遠去。
一路沿著國道回了省城，到了住宅小區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街邊的路燈亮起昏黃的燈光，周乾抬頭看到自家的窗戶，被霧氣模糊的玻璃營造出一種溫馨的家的氣氛。
周乾自從開學后還沒見過媽媽，不免十分想念，剛一下了摩托，就興沖沖地向樓上跑去。
“你慢著點，別磕著了。”周愛國一邊停車一邊叮囑。
周乾興沖沖地向著三樓沖去，上到二樓轉角的時候，猛不丁一個人影從黑暗里拐出來，他來不及閃避，和那人撞在一處。
“哎喲！”周乾個子小，對方卻是個大人，兩人一撞，他直接向后倒去。
那人手里的提包也被撞掉，一路滾到樓下。
“小心！”
那人反應倒快，沒有去顧包，而是一把拉住了周乾。
握在手腕上的，是一只冰冷的手。
寒意直透骨髓，周乾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在樓梯上站穩了，這才看清楚對方。
那人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個子不高，背似乎有些駝，瘦骨伶仃地顯得有幾分猥瑣。
“對不起，叔叔。”周乾不好意思地說。
“沒事。”青年摸摸他的頭，“上樓別跑那么快。”
冰棍似的細長手指摸在周乾頭皮上，他脖子里頓時冒出一片雞皮疙瘩。
兩人交談時，樓道里的聲控燈亮了起來。
周乾這才看清楚，青年的臉很瘦，眼睛細長，鼻子也略長，將嘴巴頂得稍微靠下，整張臉像在門縫里夾過似的，極不協調。
他面帶微笑看著周乾，脖子卻有些詭異地向左側探出，就像右肩上壓了什么看不見的東西。
周乾站在靠下的臺階上，小小的身體被籠罩在他的影子里。不知為何，心里突然有些冷，恐懼混雜了惡心。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就像前些天的夢里……那只把他的骨頭咬碎的黃鼠狼。
眼前的青年明明是個人，周乾卻從他身上嗅到了和那怪物類似的氣息。
周乾下意識地后退了幾步。
“咚咚咚”，腳步聲響起，一只大手重重拍在周乾的腦袋上，“熊孩子，怎么跟你說的。”
“爸……”周乾疼得倒吸口涼氣，來歷不明的恐懼在老爸霸道氣勢的壓迫下也迷之消失了。
“小汪，不好意思啊。”周愛國轉向那青年道歉。
“沒事兒，真沒事兒。”青年汪宏澤連連擺手客氣著。
“去，把叔叔的包撿過來。”周愛國命令兒子。
周乾乖乖地跑下樓，把汪宏澤掉在地上的提包撿了起來。
黑色皮包的拉鏈半開，周乾撿時不小心把包口朝下，從里面掉出一張小卡片。
周乾把卡片撿起來。
卡片比他的巴掌略小，印著金發的花仙子的圖案，是學校里女孩子間流行的洋牌。
男孩兒玩的洋牌上多數是《水滸》《西游》《三國》的人物，這種軟萌可愛的小公主畫片，只有女生才會收集。
一個大人的提包里怎么會有《花仙子》的洋牌？
看這人的年紀，不像有女兒啊？
周乾疑惑著，把洋牌放回了包里，走到樓梯上，將包還給了汪宏澤。
“叔叔，你的包。”
“謝謝。”汪宏澤接過了皮包，“周哥，這就是你兒子啊？居然已經這么大了。”
“這小子一直跟他奶奶住在鄉下，這不是是過節嘛，接回來陪陪你嫂子。”周愛國笑著說。
“那不打擾你們一家團聚了。我上夜班，先走了。”汪宏澤說著，向樓下走去。
“好，有空過來家里坐坐。”周家國隨口客套著，拉著周乾向樓上走去。
“爸，這人是誰啊？我怎么沒見過？”
汪宏澤已經消失在樓下，周乾想起他詭異的伸長的脖子、冰塊似的手指，以及……讓他心生恐懼的氣息，總是有些在意。
“哦，小汪叔叔是二樓老汪爺爺的侄子。這不老汪退了嘛，局里編外有個輔警的名額，就把他侄子叫來頂上了。”周愛國隨口解釋著。
“爸……”周乾猶豫著開口，“你覺不覺得，他像個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