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隊,你誤會了,我從沒想過要替小雅報仇。”
沈天德在心里嘲笑自己,這句話倒是沒有說謊,因此他的語氣十分真誠。
沈天德年紀很小的時候就聽過一句話:
【最高明的謊話,永遠是七分真三分假。】
這么多年,當需要撒謊騙人時,他一直都遵照這個準則。
沈天德向周愛國懺悔的時候,無論語氣和態度都十分誠懇。
因為他原本就在懊悔。
雖然他悔恨的原因和他說出來的原因不盡相同。
但他畢竟是真的在后悔。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貪婪和自大,小雅本來……不會死。
如果在小雅拋出的“不老不死”誘惑面前,他能保持理智,冷靜地想清楚事情“不可為”,及時向周乾求助……那個可憐的女孩兒,一定還活著。
沈天德的聲音很平靜,但周愛國和監聽的警員都聽得出,他在努力控制聲音保持穩定。
無論是誰,都能看出來……沈天德在悔恨。
“李海斗是文物販子,他的貨源來路不明,所以小雅不相信警方。她要我答應幫她,才肯告訴我兇手的情報。承蒙隊長器重,安排我加入這個案子,我太想立功了……”
“……”
周愛國冷冷地瞪視著沈天德,并沒有因他的悔恨就同情這個一步踏錯的年輕人。
“昨晚,小雅帶我到城中村,她說兇手藏身在一座建筑工地。我想確認一下情報的準確性,就走了進去。但是……我們被發現了。”
沈天德把手伸向口袋,似乎是想掏根煙,但他很快想起現在的情況,停止了動作。
“我和對方交手,但是……他太強了,身手完全超出我的想象,力量和速度十分恐怖,簡直就像是一只野獸。我差點被殺……小雅向他開了槍。”
“開槍了?!”周愛國濃眉一皺。
“四槍。”沈天德說,“只有一槍打中了。但是當時太混亂,我被打得頭昏眼花,沒注意到底擊中他哪里,但可以確定肯定有一槍打中了。”
“后來呢?”周愛國問。
“小雅看到他中槍倒在地上,靠近他,想確認他生死,沒想到……”沈天德腦海中回憶起兇狠的少年凌厲的反擊,“他突然跳起來,用刀砍向小雅。小雅用手擋了一下,右手……被他砍掉。小雅想逃走,兇手撲上去,一又刀砍中她的脖子……”
沈天德指指自己的后頸左側,“砍在這里。”
負責筆錄的警員如實記錄下他供述中的所有重點。
沈天德閉上眼,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說……
“我撿起小雅掉在地上的槍,威脅他投降。他不知道槍里已經沒有子彈,逃走了。我帶著小雅離開了工地。小雅堅持不肯叫救護車,我怕兇手再回來,就先帶她到旅館躲藏。本來我打算等她冷靜后立即呼喚救援的。但是……”
沈天德苦笑,“我完全不知道我是怎么被打暈的,等我醒來,就已經……”
周愛國皺眉聽完他的陳述,又問了一些細節問題。
沈天德一一回答。
周愛國叫來張皓亮,吩咐他帶沈天德去現場指認,搜集各種物證。
最后,他冷冷地看著沈天德,“把你的證件交出來,這案子結束之前,你也是嫌疑人。”
“是。”沈天德平靜地應著,將自己的證件放在桌子上。
張皓亮同情地看著他,偷瞄一眼周愛國冷酷的表情,什么話也不敢說。
……
陳婉茹雙手不停地顫抖,哆哆嗦嗦地把燒好的熱水倒進盆里,調好溫度,仔細地洗把雙手反復洗了很多遍。
拆開沒有開封的醫用橡膠手套,為了控制失速的心跳,她用力地深深吸了幾口氣,將手套戴在自己手上。
走出衛生間,陳婉茹雙腿仍然發軟,她一點也沒有信心能完成接下來的工作……
昨天晚上,李海華離開了。
陳婉茹在寂寞中沉沉睡去,半夜,她突然被驚醒,赫然發現身邊床前多了一個人影。
陳婉茹嚇得差點大聲尖叫起來,但她很快發現那個人是李海華。
然而,沒等她高興,她就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
李海華臉色蒼白的像個死人,臉上不斷跳動的肌肉表明他在忍受著巨烈的痛楚。他的頭發和衣服全都濕透了,但外面并沒有下雨,他身上的水跡,是汗水……和血。
“你、你怎么搞的?”陳婉茹一下子跳起來,扶他在床上躺好,“我幫你叫120!”
“不行!”李海華急忙阻止她。
“可是……”
“別讓人知道我在這里。”李海華痛苦地蜷縮起身體,全身都在顫抖,他凝視著陳婉茹,顫聲說:“幫我一個忙……”
“好!”陳婉茹用力點點頭,“什么?”
李海華額角青筋跳動,全身肌肉緊繃,手指死死抓緊了身下的被褥。
“我……中槍了。你幫我……把子彈取出來。”
“啪”!
陳婉茹的大腦神經繃斷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飄飛的意識才會到體內,“你……你在開玩笑?”
槍?子彈?
這一點也不好笑啊。
她是看多了香港警匪片在作夢嗎?
“我……只能信任你。”李海華的聲音極為沙啞,像是在沙漠里流浪多日饑渴將死的旅人。
陳婉茹聽到這句話,仿佛一道圣光從頭頂灌頂而入,全身突然充滿了力量。
她傻傻地應了一句:“好。”
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答應了什么,可是,看著李海華一下子放松的目光,她再也說不出后悔的話。
李海華指著床邊地上的一個塑料袋,“那里面……有工具。麻醉劑、消毒藥水和繃帶。刀……用我包里的那把……你去找出來。”
“可是……”陳婉茹帶著哭腔說,“我沒學過醫啊,一下子就跳到開刀也太難了吧……”
“沒關系。”李海華挑起唇角,對她擠出一個安慰的笑容,“你總做過飯,切過肉吧。”
“啊?”
“當我是一片死豬肉,隨便怎么切都可以,只要能找到子彈取出來就行了……。”
“你胡說什么呢……”
陳婉茹一陣頭暈,李海華看長相就知道幽默細胞是死絕了,怎么偏偏這種時候跟她開玩笑?
“不用擔心,我絕對不會有事的。因為……我是不死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