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的靜謚使隔壁的那些聲音更清晰，沈天德卻充耳不聞，平靜地看著虛空中的黑暗。
床上響起低低的抽泣聲。
沈天德摸摸小雅被血污和汗水弄得糾結(jié)骯臟的長發(fā)，輕聲安慰，“沒事，已經(jīng)安全了。”
“對……對不起……”小雅終于能發(fā)出聲音，抽泣著說，“我……太沒用了……”
“這不是你的錯。”沈天德笑笑。
“你明明射中了他……我卻……沒能……”小雅大聲地哭了起來，“我真是個笨蛋……什么都做不好……”
“別擔(dān)心。”沈天德不想再聽她自責(zé)，“等你傷好了，我?guī)闳ヒ娨粋�人，他肯定能幫你。”
“非人”引起的麻煩，果然還是應(yīng)該交給專家去解決啊。
沈天德能想象到，周乾如果知道這件事，肯定會大發(fā)雷霆。
那張刻薄的嘴里會噴出什么樣辛辣的嘲諷，沈天德想象一下就頭皮發(fā)麻。
但是，就算難堪，他也必須為自己的自大和貪婪付出代價。
但小雅卻像沒有聽到他的話，雙眼睜得大大的，緊盯著虛空，喃喃自語。
“我這么笨……都是哥哥的錯……他什么都不教我……不讓我上學(xué)……不讓我交朋友……每天，我只需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哄他開心就行了……”
“……真過分。是個蠢貨。”沈天德不客氣地低罵。
“對吧！”小雅咧開嘴，笑了一聲，隨即又哭了起來，“他總說，讓我一直做個好女孩，不要變成壞女人……可是！我會長大的啊！我不可能永遠是個小女孩！而且他明明說……不想讓我變成女人……卻……卻又對我很過分……”
小雅困難地轉(zhuǎn)動頭部，面朝著墻壁，淚水洇濕了身下的被褥。
沈天德看著小雅，心中閃過一個少女的名字——“若紫”。
日本有一部很有名的古典小說，叫作《源氏物語》。
里面的主角光源氏，就是將一個名叫“若紫”的小女孩接入府中，按心目中完美女性的形象對她進行培養(yǎng)，長大后將她取為妻子。
小雅就是李海斗的“若紫”。
那個愚蠢的男人，或許是因為受過成熟女性的傷害，或許是其他原因，不敢愛上成年女性。
但是不老不死的漫長生命，永遠孑然一身的話太寂寞了。所以李海斗收養(yǎng)了年幼的小雅，想將她養(yǎng)育成自己的妻子。
但是，正如小雅所說，小女孩會長大。
即使不上學(xué)，不接觸外面的世界……小雅依然從可愛的小女孩長成了一個美麗的少女……她雖然單純，卻漸漸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好惡。
但在李海斗眼中，小雅卻永遠只能是他的小女孩，是任他擺布的提線傀儡。
這種情況下，小雅想反抗才是理所當(dāng)然的。
“我……不是故意想……害死哥哥……但是，我明明也知道……他可能會死。”
小雅流著眼淚，輕聲說。
“那天……有人唱起了海之歌……哥哥說……是他的弟弟在找他……
哥哥讓我吃掉的心臟……是他父親的。一開始我不知道，哥哥是那天才告訴我的。他很心虛，很怕見到弟弟……他猜弟弟是來報仇的。
哥哥對我說，干脆把所有的后患都除掉吧……他不需要其他親人，他只要有我就夠了。
可是……我很害怕……如果哥哥知道我已經(jīng)不是小女孩了……如果他發(fā)現(xiàn)……我其實非常討厭……他抱我、親我……
他會不會……也殺掉我？再去尋找一個……新的好女孩兒？把我的心……挖出來給她吃。”
所以，小雅沒有按照李海斗的吩咐，藏在暗處幫他對付那個弟弟。
她內(nèi)心深處，從很早以前就想逃離李海斗了。所以明明知道他或許會死，她還是逃掉了，沒有插手那對兄弟的戰(zhàn)斗。
但是，當(dāng)李海斗真的被殺，小雅卻又后悔了。
無論如何，是李海斗將她撫養(yǎng)長大。這么多年一直寵愛她、保護她。
當(dāng)李海斗活著的時候，小雅想要擺脫他。但是當(dāng)他死了之后，小雅開始感到愧疚。
“我想……如果我能給哥哥報仇……他或許就會原諒我了……可是我太笨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明明你都那么努力地幫我了……”
小雅用僅剩的左手拉住沈天德的手，用力握得很緊，哭得像個孩子。
沈天德溫柔地摸摸她的頭發(fā)。
“你是個好女孩，不是你的錯。錯的是……我們這些蠢男人。”
“你一點兒也不蠢，你是個好男人。”
小雅將沈天德的手貼在臉龐上，失血過多而冰冷的臉龐感受到令她安心的溫暖。
“你很溫柔。所以才會被我利用……我一開始就知道的。”
“……”
沈天德不想和一個小丫頭討論自己的品性問題。
“別想那么多，好好休息吧。”
“沈天德……”小雅轉(zhuǎn)過頭看向他，大眼睛里閃過一抹羞怯，雪白的臉頰上染上令人心動的心暈，“你可以……親我一下嗎？”
“？”沈天德愣了一下。
“剛才，我的頭差點就被砍掉……我以為死定了，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事。我最后悔的就是……還沒有親過你。”
“……”
“我……只親過哥哥……”小雅眼框里涌出淚水，“但是我一點也不喜歡。我很想知道……親吻自己喜歡的人……是什么感覺。”
沈天德心底嘆息一聲，俯低身體，雙唇蜻蜓點水般在小雅雪白的額頭吻了一下。
“……”小雅郁悶地瞪著他，“你也當(dāng)我是小孩子嗎？”
“如果你真的夠成熟，就該知道，親吻是要兩情相悅的前提下，在合適的氣氛中，自然而然發(fā)生的親密行為。”
沈天德板起臉，教訓(xùn)小雅。看到少女臉上的表情從嬌嗔變成失落惶恐，他笑了笑，揉揉她亂蓬蓬的頭發(fā)。
“你將來，會有無數(shù)機會讓我為你神魂顛倒。所以，真的沒必要心急。”
小雅聽著他的話，咯咯笑了起來。
“沈天德，謝謝你。”
“謝我什么？”
“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喜歡你。謝謝你……讓我知道了真正喜歡一個人是什么心情，謝謝你……讓我這么喜歡你。”
透過房間薄薄的墻壁，男男女女的歡聲笑語不時傳來。
小雅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微紅如涂上胭脂的雪白雙頰、輕輕抿起的柔嫩雙唇……
她甜甜微笑，迷戀而眷戀地看著他。
如同沾著清晨露水的盛放百合，秀雅迷人。
——那是沈天德對小雅的最后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