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雙拳緊握，牙齒咬得咯吱作響，額角青筋暴起。
陳婉茹在看眼里，不知為何不僅沒有害怕，反而覺得他有些可憐。
或許是，少微微顫抖的赤裸身體，看上去既像是憤怒，也像個受了委屈的大孩子吧。
“你……沒事吧？”陳婉茹輕聲問。
少年提起地上的背包，轉身向門外走去，快到門邊時，他突然停下腳步，微微側過頭，對陳婉茹說：“謝謝你。”目光掃過她臉上的血，飛快補充一句，“對不起。”
隨后，他打開了門。
“你站住！”
陳婉茹大聲尖叫。
少年停下腳步，有些疑惑地轉身看向她。
“你……”陳婉茹只覺得自己一定是失血過多了，頭暈眼花，聲音虛弱極了，“要走……至少穿上衣服啊……”
少年低下頭，這才注意到自己只穿一條褲衩的性感造型，黝黑的面孔浮起抹不易察覺的紅暈。
“哦。”
他放下背包，走回衛生間，取下半濕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別……濕衣服……穿了會生病……”
陳婉茹簡直要被這一根筋的家伙氣暈了，她眼前一黑，真的失去意識。
……
鐘表的秒針“嘀噠嘀噠”，不疾不燥地走著，一圈又一圈，爬過了十點的數字。
臺燈照亮了寫字臺上的白紙黑字，周乾拿著鋼筆，像以筆為武器的戰士，一臉嚴肅地在模擬卷上奮筆疾書。
終于寫完最后一道題，紙上的字也從初始的工整變得像要飛起來似的。
周乾把筆一扔，扒在書桌上，
媽的，累。
真累。
周乾是個學生，學生的天職就是學習。
但是一本又一又的習題書、模擬試卷，感覺像一只螞蟻在爬喜馬拉雅山永遠沒個頭了。有時候他真會自暴自棄地想，干脆不上學，跟著師父浪跡天下做個鬼事先生得了。
可師父又窮又衰，活生生一個反面教材，周乾不長的人生中，經歷過的陰陽鬼事論不開心指數也沒比寫作業好到哪去。
比較來比較去，貌似還是當學生輕松一點，至少不用沾上亂七八糟的業報。
周乾的成績在年級能排得上號，在對他要求嚴格的爹媽面前勉強能交待，但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種天生就擅長學習的學霸，能發自身心以學習為樂。
要是有的挑，周乾其實挺想過混吃等死的逍遙日子。
雖說是行走在陰陽兩界接縫中的修行人，但周乾生活中的煩惱和普通熊孩子也沒什么兩樣。
門外響起熟悉的腳步聲，雖然還有段距離，但自然逃不過周乾的耳朵，判斷出腳步聲是向著這間臥室走來。
周乾瞬間彈回端正挺直的坐姿，手上同時已經打開了一本物理題集。
真要問，他也不知道這番裝模作樣有什么必要，但在爹媽（尤其是娘親）面前裝乖寶寶好像已經形成條件反射了。
“小乾，功課做好了沒？”尚紅梅推開門，走進來問。
“完了。我收拾一下，馬上就睡。”
在親媽面前，周乾自然收斂了眉眼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語氣也柔和乖巧，配上他本就清俊的容貌，看在尚紅梅眼里，實在是再完美不過的寶貝兒子。
尚紅梅眉開眼笑，心里自豪不得了！看自己這媽當得，絕對的仙女水平，養出來的兒子數遍全院怕也是最拔尖的了。
尚紅梅一屁股在兒子床上坐下，“小乾，媽媽跟你說件事。”
“嗯，媽你說吧。”周乾合起本就是裝模作樣拿起的習題集，洗耳恭聽。
“媽醫院的李紅蓮阿姨，你還記得吧？”尚紅梅問。
“嗯。”周乾這人薄情寡義的很，對于只在過年才串趟門的親朋好友壓根對不上臉，卻還是恬不知恥地應了一聲。
沒辦法，要是坦白召認不記得，肯定得挨上老媽一記大力金鋼掐。
“你看，李阿姨的重癥監護室那邊，最近遇到點麻煩……”
尚紅梅是市清水區人民醫院的兒科醫生，和icu主任李紅蓮同為“紅色植物”輩，所以兩人雖然科室不同，但走得比較近。
“那個……”尚紅梅有點挺不好意思，“你師父要是明天有空，請他過去一趟吧。”
“……”
周乾看著有幾分不好意思的老媽，努力控制住嘴角的笑意。
嘿嘿，老爸加班不在家，周宅內禁止談“那種事”的禁令，老媽擺明是陽奉陰違嘛。
“到底什么情況？”周乾漫不經心地問。
“就是……”尚紅梅把同事好友轉述的怪事講述了一遍。
……
三天前，人民醫院的重癥監護室收入了一位姓喬的病人。
老喬今年七十有三，因為多臟器衰竭被送進了icu。躺平了送進去后人就沒清醒過，以他的情況，其實治療已經沒有意義了，就是等著什么時候斷氣。
但是，從老喬進去的那天起，重癥監護室晚上就沒消停過。
第一個受害者是當晚值班的一個女醫生，十二點凌晨剛過，她正打算去病房例行檢查，卻聽見病房那邊傳來“咚咚咚”的激烈砸門聲。
女醫生第一時間倒沒害怕，而是覺得奇怪，icu病房，說難聽點，躺里面的都是半只腳踏進棺材板的病人，誰能爬起來敲門？
她好奇地走到門邊，隔著模糊的玻璃，一張憤怒到扭曲變形的老臉緊貼在上面，嘴巴一張一合地拼命咆哮。
女醫生以為病人有緊急情況，急忙打開門。
可是，推開門后……
病房內卻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平靜，只有機器運轉的聲音規律機械地響著。
女醫生站在門口愣愣地看一張張病床，掐了掐臉，以為自己是值班太疲倦，站著睡著了……
她把剛才的怪事當成了自己睡暈頭做的惡夢。
正常地巡邏檢查，記錄下每位病人的數據資料。
走到老喬床邊，看著那張緊閉雙眼卻像在噩夢中痛苦掙扎的瘦削面龐，女醫生突然意識到——剛才玻璃窗上的那張臉……
是老喬！！！
女醫生在老喬身邊站好了一會，仔細檢查儀器上的各種數據，確定老喬不可能久病夜半驚坐起，于是，她離開走向下一張病床。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
有一雙憤怒焦躁的眼睛從背后盯著自己……
她猛回頭，身后空空如也。
女醫生莫名害怕起來，就在這時，腳步聲在空曠的房間內響起……
急促的節奏，如同踩踏在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