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早知道沈天德會問這個,畢竟這么詭異的事,怎么想都不合情理。
“我師父……”周乾斟酌著用詞,“運氣不好。”
“運氣不好?所以一個功夫高強精通法術的高人,在一群大媽手里翻船?”沈天德不信。
“好吧,說運氣不好太謙虛了。他就是傳說中的極品衰人。平地走路摔骨折,喝口涼水都塞牙,屋漏必逢連夜雨,船遲定迎打頭風。說的就是我師父。”
沈天德更想不通了,“可他是高人吧?俗話說‘一命二運三風水’,他就不能用點別的手段,改改運氣嗎?”
周乾搖搖頭。
“聽說,師父會這樣,是因為年青時曾逆天而行,付出的代價就是一生的氣運。所以他這輩子做什么都不順。只要做選擇,就是最糟的結果。打個比方,拿一張全是選擇題的試卷閉上眼睛寫,正常人怎么也能得點分數,但讓師父做,就只能得零分。”
所謂“聽說”,自然是聽惆悵子說的,這么丟臉的秘密,林振英肯定不會對徒弟透露。
“那他還真是了不起。”沈天德由衷佩服了。
“……嗯,是啊。”
周乾最不爽林振英的地方,就是他沒有自知自明,身為一個會走路的霉神災星,遇到麻煩還非要插手去管。
但不得不承認,這也是林振英最值得尊敬的地方。
“師父替人處理鬼事,很危險,一個不好就是比死更慘的下場。所以他做正事時,會用某種方法避免噩運影響。但這是有代價的,法術效果消失后,他會加倍倒霉。于是,一群大媽就把他當小偷按翻摩擦了。如果他反抗,下一次等著他的會是更強的厄運。”
“難怪。”沈天德終于知道,堂堂高人是怎么裁到群眾大媽手里的了。
他現在對林振英的敬仰真的是如長江之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勢了。
“對了,昨天到底是什么情況?”沈天德原本打算下班去找周乾的,現在既然巧遇了,哪還壓得住蠢蠢欲動的好奇心。
于是,周乾把鬼道里發生的事情,挑能講的講了一遍。
但沈天德實在不是個好聽眾。
小警察心思細,反應又快,周乾略掉某些劇情,他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反復追問。
周乾連被鬼王打得東躲西藏的慘痛經歷都坦白交待出來了。
“你TM不去刑訊逼供在街上巡邏真是屈才啊!”
沈天德聽完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心情也挺復雜。
“這任富海真是……可悲又可恨。他把女兒變成鬼王,親手剝奪了她的人性,所以最后,鬼王才會毫不留情地殺掉他。也算自作自受了。”
沈天德畢竟是個警察,實在沒有多余的同情施舍給兇手。
任富海以人身進入鬼道,死在鬼道,人間再無法找到他的行蹤,就算將來親屬報警,也只會被當成失蹤人口。沒人知道他是制造出一系死亡事件的元兇。
周乾知道他在想什么,“沒法讓他接受法律的制裁,很失望?”
“有點兒。”沈天德說。
周乾冷笑,“放心吧,這世界上,每個人做過的所有事,心里轉過的任何念頭,有個地方都記得清清楚楚,佛家稱‘阿賴耶識’,老百姓叫它‘閻王爺的帳本’,那玩意,比你能想象得到的最牛逼的電腦都更牛逼,該少的報應一點都不會少。今生不報來生報,下地獄、墮鬼道、升天人,哪怕修行為仙、覺悟成佛,都逃不出業報。他欠的債總是要還的。”
“是嗎?”沈天德專心聽著,突然笑了。
他雙眉頭舒展,笑得很開心。
“做了壞事就一定會受到懲罰……即使人間的法律無法制裁,就算死了也無法逃脫。真好,這個設定我喜歡。”
“不是設定。是法則。”周乾強調。
沈天德點點頭,換了個問題。
“被拉進鬼道到底是什么情況?我看七中一直就在那里。除了自殺的四人,其他學生也沒有異常。你說鬼道里,學生全都被惡鬼寄身合體,那被鬼王殺掉的學生在人間也會死嗎?”
“如果用電視頻道比喻,七中本來在人間頻道,但任富海的邪術,讓鬼道頻道也出現了一個七中。鬼道七中是人間七中的投影,兩者是平行世界,卻能互相影響。在鬼道被殺的學生,因為人間的規則,不會同步死亡,但可能會在短期內暴斃,總之要以符合人間規則的形式。即使不死,也會有各種問題,例如折壽、重病,出現精神缺陷或喪失某些情感。”
“原來如此。”沈天德嘆息,“那還真是無妄之災。”
“也是宿業。”周乾冷哼,“如果真是福緣深厚的好人,肯定不會有事。”
“這樣啊。”
沈天德再沒有問題,卻突然伸手過來,揉了揉周乾的頭發。
“辛苦你了。原來鬼事先生跟警察一樣,干的都是臟活累活。”
周乾不客氣地打掉他的手,心里卻莫名一陣輕松。
……
沈天德問清了所有問題,騎上小電驢,心滿意足地安心工作去了。
周乾昨天消耗過度,今天到處找咒術書,也懶得再去學校,直接回了師父住處。
到地下室一看,林振英正坐在矮凳上在洗衣服。泡在水盆里的長衫破破爛爛,他老臉上也多了幾塊青腫。看來,今天的噩運不止被大媽俘虜。
周乾懶得多問,當沒看見,跟師父打聲招呼,直接進屋。
林振英卻叫住他,“那個警察,和你什么關系?
周乾一愣,下意識地回答,“朋友。”
“朋友……”林振英目光灼灼的看著他,語氣有些復雜,“當年包子的事情之后,你就不肯再跟普通人做朋友了。怎么改變主意了?”
周乾沒想到師父會突然提起小時候的舊事,笑了笑,“他跟包子不一樣。他是成年人,做我的朋友不用征求媽媽的同意。”
林振英卻一點也沒有笑,“你不是最討厭他那種人嗎?”
“他哪種人?”周乾不明白。
“戴著假笑的面具,臉上一套,背里一套。”林振英說。
“他不是。”
周乾發現師父對沈天德似乎有些偏見。難道是因為被看到他出糗?
“你的陰陽應該比我看得更清楚吧?”林振英的態度很嚴肅,不是在和徒弟唱反調,“他臉上一直在笑,心里卻藏著深淵。而且,身為警察,卻背著人命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