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英把暈睡的周乾交給惆悵子照顧。
他將長衫前擺撩起,塞進腰帶,把黑色闊腿褲包裹著的修長雙腿露出來,頓時仙風道骨之上又添了幾分颯爽英姿。
林振英飛身縱起,跳上一旁的宿舍樓墻壁。在豎直的墻壁外側幾下縱躍,上到天臺。
站在高處,林振英望向校園四方。
鬼王被誅殺,惡鬼失去了絕對的支配者,秩序崩潰,陷入混亂。
力量強大的鬼眾互相爭斗,軟弱的小鬼也在渾水摸魚。
一副丑陋的鬼道圖。
林振英搖頭嘆息,不再猶豫,伸手進袖中,抄出一把符紙,向空中灑去。
符紙紛飛中,林振英神情肅穆,指訣變換唱出法咒。
符紙上金光閃爍,繪在紙上的符文像是擁有生命的靈物一樣活了起來,朱砂線條化成金色細沙,流動著飛離寄身的符紙。
黃色的符紙如同陽光下的雪花一樣消融,只余金沙在空中舞中。
金色沙塵的舞姿優雅迷幻,沿著美妙的軌跡變幻,形成一朵朵蓮華。
蓮華轉動。
金色蓮瓣層層疊疊向著八方延伸而去,卻是一道道凈穢靈波。
一時間,丑陋鬼域充滿圣潔異像。
濁風烈風化成天簌之音,仿佛有無數看不到的靈鳥仙禽展翅高歌。
尸臭腥血變成花草異香,仿佛是隱去身形的眾多仙姬舞姿翩躚香風繚繞。
金色蓮華灑落的光塵化成了甘露法雨,落在地上,匯入被邪術污染的地脈靈氣,污濁穢氣化成縷縷黑煙被逼出地表,在雨露中被清洗為純凈。
突然!
四方靈波震動!
青龍吟、白虎嘯、朱雀鳴、玄武嘶!
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青白朱墨四道靈光從地下沖天而起,混濁晦暗的天空上,四只威猛霸氣的神獸現出真身。
二十八宿應和圣獸神威,星光大盛。
隨即天空中,混沌的灰色被驅散,天幕呈現高遠的碧藍。
陽光在天空開始閃耀。
重回人間。
……
林振英靜靜站在宿舍樓的天臺上。視線所及之處,深紅色的教堂樓、綠色的操場、灰色的街道,是庸俗而生動的色彩。
隱隱可以聽到園內傳來的讀書聲,園外馬路上的車流鼎沸聲。風中送來不知哪里飄出的食物的誘人香味。
林振英嚴肅古板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這就是人間。
惆悵子這時卻也來到他身邊,周乾像個大布袋似的被他挾在腋下。
“你這老鬼手段倒是漂亮。”
林振英聽得很是受用,惆悵子口中可是難得聽到人話。
“就是有點臭不要臉。”
還沒等他客氣,下半句就又打回原形。
林振英臉一沉,“林某又有哪里不對?”
“一把年紀的臭老爺們,凈穢符整成鮮花模樣,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青筋暴跳。
林振英那個郁悶啊,他不信惆悵子一個妖修大家,會不懂蓮華的奧妙,在那種時候,符光化蓮是最合適的法相。
“無理取鬧!道友,你這妖修,原身該不會是個杠精吧。”
“哈?”惆悵子一聽,沒惱倒是樂了,“有長進啊,老林,會寒磣人了。”
林振英卻又嘆氣,“唉,跟你較真,是我輸了。”
……
周乾很累,睡得很沉,夢都不做一個。
突然睜開眼睛,看到天花板上暈黃的燈泡,一時竟然不知身處何處。
“醒了?”
師父溫厚的男中音在身邊響起。
“師父?”
周乾一愣,反應過來,這是林振英借住的地下室。
“對了,學校……我……”
周乾想起來自己失去意識前的情形了。他對上鬼王,實力懸殊的情況下,他用了惆悵子教的“不到生死關頭不能動用”的法術。
黑風寄體,在他體內化形成妖丹,將妖力與靈力融合,然后……呢?
周乾沒一點印象,不過,既然師父在這里,而自己還好好活著,沒有受傷,那一切已經被順利解決了吧?
林振英知道他在想什么。
“這次你太亂來了,幸虧為師及時趕回來,看到你的留言。”
“哦……謝謝師父。”
“你最后用的古怪法術,是惆悵子教的吧?”
“是……”
周乾有點兒緊張,怕被罵。他知道師父面上稱前輩為“道友”,但那只是嘴上假客氣,心里根本沒拿人家當朋友,反而一直很警惕。
周乾不知道兩人之間曾發生過什么,但他并不因此就認為是林振英虛偽,畢竟,惆悵子前輩……那也是真邪氣。
妖修的三觀和人有很大不同。
周乾對此有著深且痛的感悟。
畢竟,他身上就有一個犬妖。那真他媽的是妖大爺!
想到黑風,周乾突然就理解師父對前輩的態度了。
“對不起,師父,是前輩讓我不要告訴你。”周乾心虛地說。
“他當然不敢讓我知道。那是邪術!”林振英沒好氣。
“邪術?”周乾一愣。
林振英提高了音量,“當然是邪術!以人身借用黑風的妖力,雖然暫時將力量提升到鬼王的程度。但是你也完全被妖力控制住,連人性都迷失了!”
“我……”周乾打了個寒顫,林振英說的情況他完全不記得了。
正因為沒一點印象,所以才更可怕。
“總之那個邪術以后不許再用!”
“可是……”
“生死關頭也不許用!”林振英嚴肅地強調,“變成沒有人性的妖,跟死了也沒有區別!”
師父的表情非常嚴肅,目光炯炯地等他回答。
周乾知道這意味著沒有爭辯的余地,乖乖點頭,“是。師父。”
林振英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那好,這次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給我講講。”
他既然要裝中途入場,當然不能表現得太全知全能。
于是周乾將大致的經過講了一遍。
“對了,師父,任富海呢?他是這些事件的兇手。”
“被鬼王殺了。”
“哦。”
這樣的結局,周乾一點也不意外。但心里卻仍悶悶的,嘴里有些苦。
畢竟,任富海會被殺,他的挑撥不能說沒有一點關系。
林振英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摸了摸徒弟的頭發。
“種因得果,不要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是。”
師父的手很溫暖,周乾一下子覺得心里輕松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