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好心卻被驢反對。”惆悵子伸手在林振英腦袋上彈個爆栗，“你懂個屁，你要是在老刀面前提起‘師父’兩個字，我包你死得更透！”
“道友自重！君子動口不動手！”
林振英怒瞪他一眼，提醒自己是品格高尚的人，不能跟畜牲一般見識。
惆悵子拎起周乾的后襟，隨手丟給林振英，“你徒弟，你背。”
他走到“自己”的殘尸旁，踢了一腳，法訣一掐。
兩段鮮血淋漓，腸子拖出老長的尸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風干，萎縮，變成了薄薄兩片巴掌大小，類似鞣好的皮革似的東西。
惆悵子撿起來塞進懷里，心痛地說：“灑家寶貴的蛻子！黑心爛肺的賊老刀，真虧他下得去手！唉，回去補一補，希望能修復吧。”
林振英抱住徒弟，看他猶帶少年稚氣的臉上一片蒼白，顯然使用溯源的法術對他負擔極大，不免有些心疼。
也許……自己是操之過急了吧。
對上鬼王，周乾也是賭上性命在戰斗啊。
唉，明明早在這一連串的事件中察覺到那個人的影子，知道有多危險。
林振英自我反省，老臉越發嚴肅。
惆悵子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嘻皮笑臉地說，“青蓮眼的男人，是那個家伙沒錯吧？”
“鬼王封祀，本來就是他創出來的邪術。”林振英一聲長嘆，“他那樣才華絕代的人物，卻鉆進牛角尖，鐵了心走上邪路。真是……”
塵封往事浮光掠影一閃而過，林振英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惆悵子卻沒有林振英的糾結，沒心沒肺地笑道，“所以他就是個傻逼。上次被打疼后，藏了得有五十年吧？現在這是終于又耐不住寂寞跑出來興風作浪了。喂，你說，他找上任富貴，只是巧合，還是壓根就是沖著你來的？”
“人家叫任富海。”林振英糾正，眉頭深鎖，“巧合？這世上哪有巧合，全是定數。”
任富海是罕見的兇人，視人命為草芥，典型的自我毀滅也要拉上全世界陪葬的瘋子。
但他被選中授予了邪術，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在這個城市，在七中。
七中有周乾，而周乾是他林振英的弟子。
那個人就是要用這種殘酷的方式宣告——他回來了。
“話說回來，周乾這小鬼，第一次實戰歷練就撞上鬼王，雖說是個不成器的假鬼王，但總算得上是個小boss，能應對到這種程度也算不錯。”
惆悵子伸手在暈迷的周乾臉上掐了一把，卻沒有小時候的彈軟，挺遺憾。
林振英心里得意，暗想你也不看看他是誰教出來的。面上卻擺出嚴師的架子，“他還差得遠呢。來歷不明的法術也敢當成保命的最后手段。”
“來歷不明？”惆悵子三白眼一翻，冷笑道，“前輩高人傳授的真·奧義，當然比三腳貓師父教的小把戲靠譜，所以我早看出小鬼有前途。”
“哦？你看中他難道不是因為那個妖修老刀嗎？”林振英冷笑著反問。
惆悵子是誰？
豈會因為被戳穿真相就尷尬。直接無視了林振英的話。
“雖說打倒鬼王的是老刀，但他能贏這么輕松，是周乾把該做的事都做完了。”
林振英點點頭，身為師父，他很清楚周乾的思路和行動目的。
進入七中后周乾做過些什么？
交手試水，確定不是鬼王的對手，毫不猶豫逃掉；找到任富海；讓任富海見到女兒的靈魂殘像；讓任富海認清鬼王非人……
周乾的工作重點根本不在鬼王，而是任富海。
“那鬼丫頭太天真了，只不過吞噬了幾十只惡鬼，在區區幾十畝的領域內作威作福，就敢自稱‘鬼王’。哈，她根本不懂真正的鬼王是什么境界的存在。”
“是啊，所以她壓根搞錯了，這所學校并不是她的領域。”林振英的聲音格外凝重，“力量最強的……其實是人心。”
最強的力量是人心。
這是周乾多次對沈天德強調的。而且這個法則不僅適用于人間。
鬼王是領域的主宰者，在領域內是無敵的存在。
但七中卻并不是少女鬼王的領域，而是任富海那個愚蠢可悲的父親的妄心，賦予女兒的領域。
真正能決定領域存在于否的并不是鬼王，而是任富海。
周乾做的所有事，都是在動搖任富海的執念。
【那個鬼王真的是你的女兒嗎？】
只要任富海心中產生一絲懷疑，妄心制造的領域就會出現裂縫，鬼王就不再是無敵。
所以妖修老刀才能輕松斬殺鬼王。
“其實小乾很不喜歡這種算計。”惆悵子突然斜睨著林振英，“他跟你不一樣，是真正直。所以他一直更親近我，向往灑家的隨心所欲。”
林振英竟然沒有反駁。
惆悵子笑得更賤了，“怎么？吃醋了？”
“哼，他還年輕，總有一天會明白的。”林振英冷哼。
“明白什么？”惆悵子故意問。
他以為林振英會說“明白師父的苦心”之類，但林振英卻同情地看向他。
“他會明白，根本沒有誰能隨心所欲，你脖子上也拴著條狗鏈子，所謂的自由灑脫，只是在鏈子允許的范圍內自我陶醉罷了。”
“我靠！”
惆悵子摸著胸口后退三大步，“林老鬼！死衰仔！黑霉星你你你！！！你一把年紀了，沒聽過‘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嗎？小心我翻臉分分鐘弄死你。”
“時代變了。”林振英語重心長，“現在世人的價值觀是：打人專打臉，奪命先誅心。”
惆悵子老淚縱橫，“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
兩個前輩高人一邊斗嘴，一邊把全部事情的脈絡理了個清楚。
“總之，禍害現世，估計以后麻煩少不了，只能見招拆招。此間事了，咱們這就回吧。”惆悵子招呼林振英。
林振英卻搖搖頭，“你先走吧。這學校也得處理一下，總不能讓它就這樣陷在兩界中。”
惆悵子一砸拳，“對哦。”
他沒心沒肺，看完戲就想拍屁股走人，完全想到幫忙清場。
“那我也等會兒，你忙。”
惆悵子找了塊石頭，一屁股坐下，繼續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