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輪廓漸漸清晰，變成了半透明的少女。
她的四肢以一種奇異的姿態扭曲著，像被折斷手腳的玩偶。呆滯的目光凝望著虛空，仿佛剛從一場漫長的夢中醒來。
“明珠？”任富海顫聲叫出女兒的名字。
任明珠一動不動，連眼珠也沒轉一下，仿佛她只是一個虛幻的投影。
任富海不甘心，又接連叫了好幾聲。
終于，任明珠把臉轉向了他。
她的動作很慢，像一個衰弱垂死的老人。沒有色彩的瞳孔睜得很大，任富海激動扭曲的臉映在琉璃似的眼球里。
【爸……】
任明珠的聲音并沒有震蕩出音波，而是直接出現在任富海腦中。
“是爸……明珠！是爸……”
任富海激動地沖上前，想要抱住女兒，但他的手臂卻穿透了女孩的身體。
任富海再也忍不住，蒼老的臉上滿是殺機，雖然還是人形，卻比真正的惡鬼更陰森可怕。
“你到底為啥想不開！為啥？！”
【我……】
任明珠仿佛感受到了父親的痛苦，虛幻的身體微微發顫，受到強烈的情感影響，她半透明的形體一陣波動，像是快要消失。
周乾掐訣念出咒文，一道靈光飛入任明珠體內，幫她把身影穩固下來。
【我……想殺人……】
“殺誰？”任富海寒聲問，“你告訴爸！爸殺掉他們！把他們全部殺光！”
任明珠卻痛苦地搖了搖頭。
【不……我不想……殺人……不能……】
任明珠說著，雙眼微微閉起，眉頭緊皺，像是在哭，卻沒有眼淚能流出來。
“你想殺誰！說出來！爸幫你�。�！”任富海歇斯底里地大喊。
但任明珠沒再回答，搖著頭，夢囈一樣低語，【不……不可以……】
“你還不明白嗎？”周乾看向任富海，“她說的是，她不想殺人。因為不想殺人，所以……她殺了自己！”
“你放屁�。�！”任富海腦門上青筋瘋狂地跳動，眼珠充血。
“那天晚上，任明珠在背書，舍友卻開了隨身聽公放聽音樂。她讓她關掉，可能口氣太沖了吧，舍友沒答應，兩人就吵了起來。
吵著吵著，舍友嘲笑任明珠，說她是有人生沒人養。
大概就是這句話惹惱了任明珠，她沖去去揪住那女孩的頭發，把她拖到窗邊，推了出去。
當時，所有人都被嚇傻了。沒人想到任明珠會突然發瘋。
那女孩身體被任明珠掀到窗外，眼看就要掉下去，沒人能救她……
任明珠卻又把她拽回來，自己從窗口跳了下去。”
周乾將警方案卷記載的經過告訴了任富海。
“任明珠死前那段時間的確想殺人。或許，她一直在思考用什么方法，殺掉傷害她的那些人。
她日記里提到，在和室友徹底鬧翻的時候，產生的讓她冷靜下來的黑色情緒就是殺意。
當時，她就已經有殺人的欲望了。
但是最后，她卻殺死了自己……你還不懂嗎？”
任富海沒有回答，他的呼吸聲很重，像漏氣的破舊風箱。
周乾知道自己很殘忍，卻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因為她不想讓你的女兒變成殺人犯。她用自殺，來阻止自己殺人�！�
“……”
“她想守住做人的底線，但那條底線卻被你……”
“因為明珠死了�。�！”任富海怒吼著打斷周乾。
周乾懂他的意思。
任明珠或許是想到了父親，所以不想變成殺人的惡魔。但任富海卻已經……
一無所有。
任富�？粗倥幕糜埃路鹚查g又蒼老了幾十歲。
“明珠……你傻啊……真傻……”
任富海還是想不通，他寧肯當初女兒是殺掉舍友。
就算變成殺人犯也沒關系，反正，是那些家伙該死！
【爸，對不起……】
少女露出有些畏縮的表情，就像她小時候不小心打破了家里的碗，害怕父親責罵的樣子。
“不過，沒關系了！”任富海的表情再度猙獰起來，他笑得很陰森：“沒有人能再欺負我女兒，她已經是鬼王了！”
“那個鬼王真的是你女兒嗎？”周乾卻問。
“你什么意思？”任富海是第二次聽到周乾這句話，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抱歉，我騙了你。”周乾指著虛空中的少女，“其實，她不是殘留記憶。她是地縛靈，她就是你的女兒任明珠。”
“胡……胡說！”任富海臉色瞬間白了。
“自殺的人在死亡的瞬間，會覺醒宿命通，洞悉三世因緣。
這時他們通常會后悔。但是自殺的果報，卻讓他們被束縛在死亡時空，無數次地反復經歷生死，無法進入輪回。
如果你能誠心誠意為她祈福，還能幫她早日解脫�？墒悄恪瓍s制造出了更多的罪業。那些業報也會報應在任明珠身上，延長加重她的痛苦。
所以我說，真正害了她的是你！”
“你閉嘴！我……我……”
任富海有些慌了，他想大罵周乾騙人，可是，看看身邊空中哀傷的虛幻少女，再回憶那個冷酷強大的少女鬼王……
哪個？哪個是真正的任明珠？
他的心徹底亂了。
周乾敏銳的察覺了任富海的動搖。
“你并不是修行人，我不知道你從哪里學到的邪術，但是，教你的那個人肯定沒安好心！
他利用你的復仇心，讓你用活人祭祀培養鬼王，這所有的業報當然要由你承擔。
而你養出的鬼王，只是一只披了你女兒畫皮的強大惡鬼。
那個人肯定有辦法切斷你和鬼王的因緣。他大可以將你殺死，直接控制鬼王�！�
“不……不可能！”任富�？癖┑負]動雙手，“你別想騙我！我不會上當！”
“認真想想就知道了，我和那個人，到底誰在騙你！”
周乾的聲音越來越冷，少年清秀的面孔蒙上一層寒冰。
“你懂法術嗎？你知道那些咒文和符圖的含義嗎？
你以為獻祭的時候使用混了任明珠遺骨的法器，就是在養育她的靈魂嗎？
要騙你這種外行太容易了！
用一個替身草人，我就可以讓你再見到‘活著’的任明珠！更何況只是造一張畫皮！”
任富海雙膝一軟，不由得跪倒在地上。
他想起那個男人……
那個仿佛來自黑暗最深處，擁有奇異魅力，將復仇的方法教給他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