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議論，與其說是同情死者，不如說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希望七中因此倒霉的大有人在。
但校方和警察也沒權(quán)利把說風涼話的人怎么樣，只能一肚子郁悶地做著手上的工作。
但是，周乾知道，這看似正常的忙碌和圍觀，只是投影在人間的假像，是世間法維持正常運轉(zhuǎn)造成的結(jié)果。
學校此刻真實的模樣，要進入鬼道，才能看得清楚……
周乾避開人群，沿著校園的圍墻向遠處走去。
校門口人多眼雜，他不想被警察叫住問話，打算繞開翻墻進入學校。
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周乾？”
周乾停下腳步，轉(zhuǎn)身一看，卻是班上的同學許守中。
許守中身材中等，頭發(fā)剪成利落的平頭，他相貌稱不上英俊，但也算五官端正，言行舉止間，有股超出同齡人的沉穩(wěn)氣質(zhì)。
“你怎么在這兒？”
周乾上下打量他一番，許守中目光清明，眉心既沒有蠱蟲的病氣，也沒有被惡鬼附體的邪氣。
“我還想問你呢。”許守中說，“你無故曠課了一上午，教導主任來班里找你好幾趟。你干了什么？得罪他了？”
“他有病。”周乾給了個看似敷衍，其實再準確不過的答案。
許守中嘆了口氣，目光看向高墻后的學校，竟然點點頭。
“也許吧。關(guān)主任今天是挺不正常的，跟吃槍藥了似的，火氣大得很。唉，感覺最近學校很多人都有病，而且還病得不輕，要不怎么好好地會尋死呢？”
許守中平時并不是個健談的人，跟周乾也稱不上有多熟，但或許是心里積累了太多的郁悶和疑惑，讓他不吐不快。
“我大概也有病了吧。中午，聽說有四個人在學校跳樓了，真不知道都有什么想不開的。搞得我也開始想不開，郁悶的要死，心里像堵了塊石頭，后腦勺一抽一抽地疼。”
許守中搖頭苦笑。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聞著學校里像是飄著股尸臭，那臭味還越來越重，到后來搞得我吸口氣都想吐，實在呆不下去，只能逃出來了。
說來也奇怪，我一離開學校就沒事了。
我想著，逃學總歸不好，還是回去吧。
可是我剛一靠近學校，那股臭味就又冒出來了！
更詭異的是，我問路上其他人，他們卻都說聞不到。”
周乾聽著他連珠炮似的抱怨，心情卻慕的明朗起來。
原來是這樣啊。
所以，《道德經(jīng)》上才會寫——
【同于道者，道亦樂得之；
同于德者，德亦樂得之；
同于失者，失亦樂得之。】
心念純良，光明磊落的人，哪怕看不到，哪怕不明所以，也會自然而然地排斥鬼道的氛圍逃出來。
全校肯定不止許守中一個，其他班級應(yīng)該有和他一樣的人！
而不幸困在學校里的多數(shù)師生，或許是宿業(yè)所累，或許是本人心念不正，才會陷身在鬼道。
“周乾……”許守中有點不安地問，“那股臭味你能聞到嗎？”
“能。”
聽到周乾的回答，許守中明顯松了口氣。
“但是，”周乾又說，“心里有病的人都聞不到。這人間道，像你我這樣正常的人太少了。”
“哈，你還真臭屁。”許守中忍不住笑了。“還’人間道‘呢，你香港鬼片看多了吧！”
周乾也不介意被他吐糟，拍拍他的肩，“總之，別多想了，回家休息吧，等聞不到臭味了再回學校。”
“那你呢？”
“我？”周乾冷笑自嘲，“我是清潔工。臟活累活總有人要做的。”
許守中還想追問，卻見周乾手指在他眼前一晃，“走吧，回見。”
“好。再見。”許守中應(yīng)了一聲，不再多說，轉(zhuǎn)身離開了。
周乾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唇角揚起淡淡的笑意。
果然，還是有努力的必要！
為了讓這些……聞得到臭味的人，能盡快回校正常上課！
七中，可不是惡鬼的樂園！
……
周乾縱身跳上墻頭，進入學校。
此時的七中，是同時存在于人間道和鬼道的一片特殊空間。
如果以在水面投下倒影的建筑來比喻。
水面上方是人間道。
警察在取證調(diào)查、老師在安撫學生，每個班上雖然或多或少地離開了一些人，但基本維持著平靜。
水面之下的投影則是鬼道。
失去一切色彩，飄散著污穢的邪氣，和正常世界不同的，是被困在其中的人卻不是單純被復制的影子……
周乾運轉(zhuǎn)心法，右眼化為血色的獸瞳。
以陰眼所見為緣。
所見既所現(xiàn)，所現(xiàn)既為真。
周乾進入了水面下處于鬼道內(nèi)的學校。
人間道的學校，自殺案發(fā)生后，學生們被老師約束在教室內(nèi)，不允許隨意走動。
但在鬼道，卻沒有秩序，沒有任何規(guī)則的束縛。
學生們像離開牢籠的野獸，分布在校園各處，像亡魂一樣游蕩，狩獵的同時也被獵殺。
他們?nèi)即┲茽�骯臟的衣服，蓬頭垢面，身上散發(fā)著腐尸一樣的惡臭。
鬼道不止沒有色彩，人間習以為常的一切這里都沒有。
嶄新的衣服如同在地下埋藏了幾十年一樣破敗；新鮮的食物水果會瞬間腐爛變質(zhì)；這里善念難以存續(xù)，惡意卻無限膨脹。
學校里師生數(shù)以千計，形形色色的人性格不同，宿業(yè)惡習也各不相同。
不同的惡習吸引來與之契合的鬼道眾生。
貪習為怪鬼、淫習為魃鬼、誑習為魅鬼、嗔習為蠱毒鬼、冤習為癘鬼、貢高我慢為餓鬼、枉習為魘鬼、見習為魍魎鬼……
惡鬼尋找到與之相合的獵物，不再是單純的附身，而類似于合體。
而與惡鬼合體的學生，雖然還能勉強維持著人類的五官，身體卻變形扭曲成古怪的形狀。
他們有的長出數(shù)個腦袋和手腳，像幾個人被粘成一體形成的肉球；
有的骨架扭曲，像僵尸一樣機械地向前移動；
有的拖著笨重的蟲軀獸體在地上爬行；
有的像山精野怪一樣在墻上跳來躥去；
有的背后長出蝙蝠一樣的肉翅飛在空中……
怪鬼霸道兇惡、魃鬼淫蕩風流、魅鬼狡猾猥瑣、魍魎鬼陰險奸詐、癘鬼餓鬼卑賤懦弱……
鬼道的規(guī)則就是弱肉強食，強者為尊。
如今的學生失去了人性和理智，完全依照欲念的支配，演出了鬼道的生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