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德心中突然涌起一種難以言說的復雜情緒。
被附身時，那位母親沒有惡意，所以雖奪去他身體的支配權，但并沒有壓制他的意識。
她和周乾的談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沈天德似乎明白了，小半仙為什么那么排斥卷入別人的因果。
是因為……他不想讓別人卷入他的因果嗎？
修行人……
看似神通廣大，但其實，走的是一條遠比普通人更為艱險，充滿荊棘和痛苦的路吧！
沈天德正在傷感，卻聽周乾一聲冷笑。
“其實，就算她媽媽不說，我也要洗掉她這段記憶。”
“啊？為什么？”沈天德一怔。
“哼，這小丫頭好奇心那么旺盛，對一個看不見的筆仙都能大發春夢，惹來殺身之禍。被她知道了我有神通，鬼知道會有什么麻煩！”
“呃……”沈天德無話可說了，這顧慮太有道理了。
“那，咱們這就閃人？”
“等一下。”周乾說著，又伸手到王芬的脖子旁，扯動紅繩，掏出那枚白玉佛牌。
玉佛上，一道淺淺的裂痕丑陋醒目。
雖然猶帶著王芬的體溫，但上面，已經沒有溫柔守護女兒的女性靈體了。
周乾伸出右手食指，含到齒間，咬破指尖，運轉心法，將一滴心頭熱血逼出，滴在那佛牌之上。
同時，掐訣念咒。
那滴鮮紅的血滴落在白玉佛牌上，順著裂痕滲了進去，一陣靈光閃爍，原本純白的玉色染上層淺淺卻充滿生機與靈性的淡紅。
周乾又拈出一張符。
符在空中燃盡，流淌出一道道金色的符文，編織成絢麗的咒圖。
咒圖盤旋印上佛牌上，金光閃耀間，消失無痕。
沈天德注意到，周乾的臉色有些蒼白，極為虛弱的樣子。
之前在學校和一群怪物打得那么激烈，也沒見他這么狼狽。
難道……是和剛才滴下的那滴血有關？
“這是做什么？”
“算是開光。”周乾說得云淡風輕，“我在上面煉了一個凈穢辟邪的法陣，多少能幫她擋掉些不好的東西。好歹她媽媽幫了我，算是補償吧。”
沈天德唇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周乾，有沒有人說過……你真是個好人？”
雖然眼神總是冷漠，說話也很刻薄。
周乾一愣，眼神一下子變得兇狠起來，惡聲惡氣地說：“你才好人！你全家都好人！”
“咦？這你也知道了？”沈天德哈哈大笑。
……
離開王芬的病房，沈天德去到急診室，請醫生幫忙處理脖子上的傷口。
看著那塊被咬爛的皮肉，值班醫生忍不住八卦，“怎么弄的？”
“一個癲癇病人發病，我去幫忙，一個不小心就這樣嘍~”
沈天德面不改色的撒謊。
“哦。以后注意點。”
內容一點也不香艷，醫生沒興趣了。
除掉爛肉，消毒，包扎。
沈天德脖子上糊著塊白紗布走出急診室。
周乾坐在外面的長椅上，大概是等得無聊了，眼皮微垂，像是快要睡著了。
沈天德唇角浮上抹笑意。
這時候，小半仙臉上顯出幾分青澀的稚氣，讓他突然意識到，他還只是個高中生。
一個……未成年人。
沈天德幾乎不忍心打擾他，但周乾察覺到他的目光，睜開了眼睛。
“完了？”周乾打著呵欠問。
“嗯。”沈天德點點頭，“很晚了，你回家吧。”
“我先送你。”周乾說。
“可我車還停在七中……”沈天德想起自己原本是騎了坐騎來的。
“擱一晚丟不了。”周乾沒好氣，他今天晚上絕對不想再靠近那所破學校了，“天亮再去騎吧。”
“好吧。”沈天德爽快答應，今天晚上的冒險已經夠刺激了，他也不想再惹是非。
兩人走到急診樓外，周乾沖他伸出手，“你住哪？我送你一程。”
沈天德笑笑，卻搖搖頭，“使用神通會很累吧？”
“還好。這么點距離。”
“我家不遠，不介意的話，陪我走走吧。”
十多分鐘的路程，如果用神通，肯定又是一眨間就到了。沈天德看著天上的月色，突然覺得那樣有點可惜。
“老人家的雅興。”周乾不客氣地嘲笑。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上。
沈天德問：“小半仙，認識這么久了，我還不知道你到底算是道士？還是和尚？”
周乾用的符和法術像道士，但有些話聽著卻更像佛家的論調。而之前超度王芬媽媽時念的經文，聽起來像是《佛說阿彌陀經》。
“都不是。”周乾又打個呵欠，“我就一外道。”
“邪門歪道？”
沈天德不信，周乾雖然偏激刻薄，但無疑是個大好青年。
“里外的外。在佛道兩家看來，正法之外，皆稱外道。”周乾冷笑，“我師父說，我們的門派就叫‘人間外道’。”
“好古怪的名字。”
“是吧。”周乾氣呼呼，“這名字聽著就像沒品的大反派，就我師父還美呢，說什么自稱‘外道’是種自我警示，不能修了神通就自以為了不起。”
“哈哈哈。”沈天德大笑，“聽起來，你師父是個妙人。”
“他？他不是妙人，是高人。”周乾指向路邊的摩天大樓，“比那里的樓房都高。”
“哈哈哈，怎么感覺你對他有點意見。”
周乾不吭聲了，沒坦白不是“有點”，是“一肚子意見”。
“你每次拿符出來，不用點火，在空氣里一劃拉，符就會燒起來，是什么原理？”
沈天德對這個現象好奇很久了。以前他在書上看過一種解釋，說是類似于魔術手法。有的是符紙上動過手腳，特別易燃；有的是手上藏了生火的道具。
現在專家就在身邊，當然要求證一下。
“知道什么是四大嗎？”周乾問。
“四大皆空？酒色財氣？”沈天德倒是聽過這種說法。
“那是世間法的一種解釋，但四大在佛法里是指地、水、火、風。佛家認為，世界的一切都是由這四種元素構成的。中國人說五行，金木水火土，其實都差不多。所以就是這樣嘍。”
“所以怎么？你就別賣關子了。”
“笨。既然萬事萬物都由四大構成，符紙、空氣當然也是由四大構成，把其中的火元素調動起來，符紙自然能燒起來。”
“怎么調動？”
“心法。”
“具體點。”
“這個很難描述，如果一定要說，就相當于給你個打火機，你肯定能打出火吧？”
“那當然。”
“所以，我用心法調動火元素，就像你使用打火機點火。”
沈天德想跪，大仙，您這樣說等于沒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