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做了一場大夢，再次睜眼的時候，飛機正在準備降落。

看著下面的燈火通明，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是個陌生的地方，我們在這里舉目無親。

“干媽。”佳佳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她的手沁了些冷汗。

回握著她的手，朝她笑了笑。

跟佳佳的不安比起來，我的這些感覺只是不痛不癢。

好在我的安慰最終讓佳佳漸漸平靜了下來。

手機關機，沒有時間觀念，我并不知道飛機在上空盤旋了多久。

其實以前我是有些害怕坐飛機的，在那樣的高度，所有的一切都是不能自己做主的。

就像把自己交付給命運，總是讓人很不安定。

降落到戴高樂機場的之后，我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在飛機上的時候我想過什么。那是我心底的陰暗，悄然被觸發。

如果出了意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受折磨了？

但意外并未發生，我只能帶著佳佳努力生活。

因為語言不通帶來的麻煩，尋找工作的不順心，房租昂貴，學校難找，入不敷出。

一切竟然都在不知覺中被化解，我有些詫異，也慶幸。

如果老天當真想要眷顧我，以后的日子，就讓我和佳佳在平淡中過去吧。

一個月很快過去，國外的生活比我想象中要容易得多。

除了每天早晨的工作繁忙一些，到咖啡館以后，時間都變得悠閑起來。

法國是一個浪漫而輕松的國家，適合戀愛，也適合休息。

每天中午的時候，幾乎都沒有客人，陽光灑在咖啡館外的大道上，大道對岸的玫瑰花園不時隨著風傳來馨香。

有路過的情侶，和街邊慵懶的肥貓。

“小蘇，過來坐坐吧。”

陸遐邇，這家咖啡店的老板，當初我初到法國，她幫我很多，也是后來我才知道她是沈路陽的同學，受人之托照顧我。

我坐到她旁邊，喝一杯咖啡，兩人對視一笑

“你為什么要離開中國呢？”最后一縷斜陽收起的時候，陸遐邇忽然發問。

為什么要離開？

我喃喃的重復了一遍她的話，壓抑了一月只有在夢里才會出現的場景，分解成一個個的鏡頭，填充滿了我的腦海。

一切都變得一塌糊涂的時候，或許只有徹徹底底的洗局，才能夠爭取從頭來過的機會。

那樣的情況下，我沒有別的選擇。

“大概在中國不太順心，想要過得更順利一些吧。”

我忽略了錯綜復雜的一切，簡明扼要的解釋著。

并非要刻意隱瞞，只是沒有必要將丑陋的傷疤揭開給一個局外人看罷了。

一個單身女人，帶著一個不是自己的孩子，選擇出國，孤立無援。

不得不令人產生疑問。

只是我沒有多言，陸遐邇點了點頭，也沒有多問，最后起身朝玩的正開心的佳佳走過去。

在一旁玩的佳佳穿得像個小蝴蝶，我看著房中面面相覷的兩人，莞爾一笑。

佳佳的事情，陸遐邇隱約知道一些。

為了讓佳佳能開心一些，她時不時總會弄些可愛的花衣裳給她穿。

佳佳不好拒絕，又不愿意穿，每次臉色總是很奇妙的可愛。

佳佳目光轉向我，清澈的瞳眸中泛著無奈。

我走進廚房，照例做了幾道中國菜。

我每天的生活幾乎三點一線，快餐店、咖啡館、家里，除非陪佳佳出去走走，其他時間都在家里或者工作。

相比我單調的工作，佳佳的法語進步得反倒比我還快，也有了新的朋友。

我心情放松了不少，看著佳佳的樣子，自己也算是沒有愧對陳姍姍的囑托了。

吃過飯后，陸遐邇玩手機，我窩在搖椅上休息，佳佳在一旁看書，不時抬頭同我說幾句話。

“干媽，你是不是想家了？”佳佳問我，一雙澄澈而純真的眸子凝視著我。

我睜開眼睛，認真的注視著佳佳。

她一向懂事，出國以后，再也沒有提起過以前的事情。

今天又是為什么？

“昨晚我起床，看見干媽落淚了。”佳佳主動提醒我，唇角往下彎著，看向我的目光泛著心疼。

我眼皮跳了跳，眉頭微微蹙起。

自己竟然是夢里落淚了嗎？

還讓佳佳為自己擔心了。

我生出一股極強的愧疚，佳佳平時應該沒有刻意去想起這些事情了。

我的表現，是不是又讓她回想起了國內不堪的一切？

“干媽只是做噩夢了。”我朝著佳佳牽扯開了唇角。

眼底的笑連我自己都覺得虛假，更何況是七竅玲瓏心的佳佳。

其實我已經忘記了那場夢，如同我好久都沒有想起來的回憶。

肖明睿如何，霍禇晏如何，都和我沒有多大的關系。

國內唯一值得我掛念的人，是爸媽。

但是有蘇宸在他們身邊，我也沒什么好擔憂了。

佳佳好像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歉疚的看著我：“對不起，干媽。”

我默默嘆了一口氣，摸著佳佳的頭發說：“佳佳最懂事了，干媽已經不傷心了。”

我并不思念那所謂的故土，過去的幾年，我已經太累。

那個叫我失去了所有希望和信心的地方，我早已經不抱任何希冀。

此時門前的風鈴忽然想起，有人走進來，我馬上起身。

陸遐邇已經開口。“老兄，又是一杯溫水。”

我低頭看看陸遐邇，又看看迎面走來的男人，兩人對視一笑。

我恍然，原來兩人是朋友。

眼前的男人發色純黑，卻是湛藍如寶石的眼眸，深邃的五官吸引人不由多看了幾眼。

“哈哈……”陸遐邇笑了笑，似乎看出我打量的神情，“這是陳默，我朋友，隔壁大學的設計學教授，中法混血。”

我從他點點頭，抿起唇角笑了笑。“陳先生，你好，我是蘇黎。”

“蘇黎，叫我陳默就行，大家都是朋友就別這么客氣了。”陳默面上溫潤成熟的笑，讓我感受到了一個法國男人儒雅的中國味道。

我主動讓到了一邊，看著手中的書。

看得出來，陳默來了之后，陸遐邇很快活。

從兩人之間的對話，我大概知曉，陳默總是習慣每周末的晚上到咖啡館來喝咖啡，之前沒有來，是因為到外地出差。

我恍惚間想到了霍禇晏，他也時常出差，不過是借出差的名義，帶著他的“學生”出去鬼混。

雖然我對霍禇晏早沒有了半點感情，想起以前那段經歷，還是沒忍住皺了下眉頭。

“你不喜歡這本書？”陳默成熟中帶著一抹酥啞的聲音將我驚醒。

我瞳孔微微緊縮，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將目光凝聚在陳默身上。

兩人似乎方談到了一本法國當代名著。

我這副神色，難怪他會誤解。

我挑開眉頭，搖頭，又勉強的笑了笑：“我在想別的。”

在一個人面前失禮，讓我難免有些困窘。

陳默唇角綻開，淡淡一笑，干凈的面容上太過純凈，叫我不知他是果真不介意，還是笑我這副模樣。

正好來了其他客人，我得以從窘境中逃脫。

下午茶的時間到了，客人逐漸變多

來往客人形形色色，有三四十歲的法國男人，也有十幾歲的小情侶。

偶爾會有年輕的中國學生來這里坐坐，像肖明睿那般的朝氣，也有生得好看的，眉宇之間散發著英氣。

我不忍想到肖明睿，只是比起他來，總覺眼前的人差了些什么。

我忽然想到那晚的夢境是什么，是肖明睿第一次來家里的場景。

他叫我師母，面上的笑容真摯而誠懇。

我手中端著酒杯，搖晃著澄澈的液體，沖著他笑。

他緩緩走過來，手中拿著一朵馨香的玫瑰。

不過眨眼一瞬，便變成了一把小刀。

臉上的笑，也變得猙獰。

只是他報復的計劃，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

我是從一開始就進入了他的圈套？還是而后才被他設套？

我忽而一笑，看來果然還是工作太閑，我竟然還有時間精力去想以前的事情。

第100章陳默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