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深的思維在一瞬間迅速的轉動起來,又因為那些念頭閃現的太快,甚至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林顯的匯報還在繼續。
“這筆款項高達兩百萬,以楊眉的收入水平和家庭狀況,是絕不可能出現這個數字的。而且,打款的時間和當初巴沙島旅游度假村項目的圖紙泄露時間,基本吻合。”
“晏總,我覺得這件事情,可能……”
林顯一向嚴謹,沒有聽到晏明深的回應,他不會輕易下結論,便將話鋒轉走了。
“我會繼續調查的,畢竟尹凜先生常年在國外,和國內少有聯系,現在還不能確定他和圖紙案件的關聯,按理說他沒有動機來陷害晏氏……”
林顯的話語里透著顯而易見的疑惑,他實在不明白一個音樂界的國外名人,怎么會牽扯進盜取商業機密的案件里。
難怪他們查了那么久,也查不出楊眉背后的指使者,還以為純粹是楊眉一人所為。
“不用查了。”
半晌之后,晏明深的聲音低低的透出來,聽不出過多的情緒。
林顯疑惑,是因為他并不知道尹凜和杜瑾瑤的關系。而晏明深卻是知道的。
“林顯,楊眉的案子,最后法庭給的什么判決?”
“三年有期徒刑,緩刑一年。”
晏明深的車已經開到帝國大廈樓下的停車場,在入口處停了下來,修長的手指敲擊了幾下方向盤。
巴沙島圖紙泄露造成損失影響巨大,加上晏氏集團的實力,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判這么輕的。
有人插手幫了楊眉。
跑車在停車場的入口原地掉頭,水泥地面上留下淺淺的白色摩擦印痕。
“林顯,我們去見見楊眉吧。”
……
“阿金和我說了,晏明深也去了東郊工廠?他難道和青爺有勾當?”
“微微,你昨晚到底去哪兒了,怎么電話說一半就掛了……”
“我擔心死了!靠他劉三青,居然陰我?”
“……”
杜烈一邊駕駛著著越野車在車水馬龍間敏捷流竄,一邊怒氣沖沖的說個不停,罵罵咧咧了一大堆,終于發覺坐在副駕駛上的人一直沒有回應。
“微微,你怎么了?不是傷到哪兒了吧?”
“微微?”
聆微被他接二連三的呼喚回了神,輕輕搖了搖頭:“我沒事。”
杜烈見她臉色有點蒼白,英氣的眉目閃過一絲憂色:“青爺到底跟你說什么了?他為什么要殺你?阿金那個豬頭,說話顛三倒四的,我一句沒聽懂!”
聆微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終,她淡淡道:“劉三青沒說。你有空的話,去……找他談談吧。”
聆微不能確定,劉三青到底想做什么,又為什么會對杜庭江恨得咬牙切齒,連帶著完全不知情的自己都要一并鏟除。
但劉三青表達了他的立場。他想要策反杜烈,讓他和杜庭江反目成仇,爭搶杜家的掌舵權,并且勢在必得。
這其中的原因,聆微不愿去深究。她沒有心力,也……沒有立場。
“我他媽當然要找他!我看他有什么好說的,敢動我的人!”
聆微看了一眼杜烈,眸光清淺。良久后,她輕啟唇瓣:“小烈,你長大了,以后肩上的擔子會很重,也會遇到許多棘手的困境。”
“你性子太爆裂,遇事記得要收斂一點,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杜烈笑了,咧著一口白牙:“我這性子改不了了,反正有你在我身邊,我要是捅大簍子了,你就把我拽回來打一頓就好!”
他看聆微心情不太好的樣子,有意把話說的夸張,想要逗逗聆微。
然而聆微只是淺淺的笑了笑,聲音空渺而悠遠:“我相信你會做得很好。”
杜烈這才覺得聆微好像有點不對勁。
好像是……在囑咐他什么。好像她就要遠離一樣……
“微微,你怎么了,你該不是想——”
杜烈的疑問被聆微淡淡的打斷了。
“小烈,送我回公寓吧。”
杜烈的注意力立刻跟著她的話語帶跑了,睜大了眼睛:“啊,你不回家啊?今晚咱們要守夜過年的啊!”
聆微搖頭,沒有過多解釋,簡單道:“我有點累,先回公寓休息。之后我自己會回去。”
“啊……那好吧。”
杜烈有點遺憾,但看聆微的臉色確實不好,想想她在劉三青那里肯定受了驚嚇,便沒再堅持。
外形拉風的越野車很快換了路線,聆微低下了眼睫,掩住眸中的情緒。
她原本確實打算回去向杜庭江匯報任務情況的。
可她忽而意識到,今天是年底的最后一天。
闔家團圓的日子,她不想去當一個遭人冷眼的外人,一個寄人籬下,受著憐憫的孤兒。
憐憫?
不,連憐憫都沒有。
只有無止境的利用。
聆微回到自己小小的公寓內,一待就待了兩個星期。
蕭喻作為炙手可熱的明星人物,在春節檔的通告幾乎滿的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小卓干脆開車過來把人給打包接走了。
整棟公寓樓都是空的,上班族們全都回家團圓去了,小區的保安看到她孤零零一個人進進出出,都不由奇怪的多看了兩眼。
時光仿佛放慢了腳步,聆微在這一段沉寂的時間里,想了很多很多。
從她有記憶的時候開始,一幀幀的畫面如同慢鏡頭般回放。她看著媽媽在病床上合起雙眸,看著小小的自己在貧民區的街道上挨打受餓,看著杜庭江的大手牽起自己,將她帶回南都杜家,整整二十年……
幾乎將所有的思緒清理梳理之后,她走出公寓樓的大門,開車前往杜家豪宅。
年初十六。
杜宅的傭人看到聆微有點詫異:“二小姐,您怎么現在才回來呀?這年都過完了……”
被攙扶著的余小蘭皺著眉,涂著厚重粉底的臉上陰郁青灰。
“廢話什么?算她識相,早一天回來,還沒她位置呢!”
這么多年,聆微對于余小蘭的鄙夷,早就麻木了。
此時,她空無的心底,甚至有了一點好奇。
這么漫長的時光里,滴水都可穿石,為何別人看著她的視線里,卻是一成不變的唾棄厭惡?
她究竟做錯了什么呢?
聆微的內心輕輕的起伏著,清冷的面龐上卻無波無瀾,徑直從余小蘭身邊走過。
“你們幾個都瞪大眼看清楚了,看這撿來的野種有沒有一點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