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的景象像是春天。滿地綠油油、光溜溜的藤蔓,與外面大片的雪景對比鮮明。
藤蔓纏繞過來時,那三個男人也一起沖上來。
她身法敏捷,這些人的攻擊大部分落了空。他們拳腳相向,欺身近前,逼得龍淮君接招。
龍淮君接近一米七的身高,與他們而言顯得瘦弱纖細,不堪一擊。
幾個人很快又累得氣喘吁吁,進攻的動作開始走形。拳頭打過來,不能收放自如,憑借慣性還要往前趟兩步,像是被自己的拳頭拖著走。
藤蔓活動的數量迅速減少,黃毛體力不支,操縱的藤蔓像是鉆出籠子的蛇,七拐八扭,搖搖晃晃。偶爾抓住機會,就向著龍淮君撲一下子。
這樣的攻擊毫無作用。
龍淮君往往只用靈巧的騰挪幾下步子,就將幾人的攻擊一一躲掉。
看樣子也不需要反擊,這幾個人很快就會脫力。
某一刻,藤蔓再一次撲上來被龍淮君躲開,黃毛連同其它三人撲通一聲累倒在地,藤蔓失去控制,啪的一聲摔在地上。
這一次,幾人連喘氣都顯得有些遲鈍。哼哧哼哧地大喘氣,胸口劇烈起伏,像一口氣跑了十公里。
“喵~”
不知道哪里的貓叫。
風聲非常明顯,呼呼灌入耳朵和脖子里。
龍淮君一點汗都沒出。她顯得輕松自如,黃毛抬頭望了她一眼,又絕望的趴在地上。
“啪嗒…啪嗒…”
龍淮君走到他們身邊。
黃毛看到她的鞋停在眼前。
她一定在自己頭頂上望著自己。黃毛意識到。
他一動不動,像條死魚,任人宰割。
她的聲音從頭頂上傳進他的耳朵里:
“可以放棄了吧?”
他不答。以沉默維護最后一丁點微不足道的尊嚴。
他說了大話,一早就夸下海口,揚言要讓這個女人束手就擒。
夸下的海口有多囂張,現在的他就有多屈辱。
“你們的能力很了不起,惦記我完全沒有必要。”
“我想問一件事,我想能夠作為放走你們的條件。你們可以選擇是否回答。”
龍淮君問:“你們的能力已經超過了絕大多數人的極限,我還是第一次遇見像你們這樣的能力者。”
“能告訴我,你們是用什么樣的方法開發的能力嗎?”
黃毛撐起身,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他盯著龍淮君,抹了把汗。
“怎么,龍女閣下還對這種事感興趣嗎?”
“說與不說,在你。”龍淮君說。
黃毛沉默的盯著她。
然后他說:
“作為交換,你放我們離開。”
“當然。”
“能力從來都不是一成不變的,通過某些方法就能將它積累起來。有些人,只需要利用漫長的壽命;有些人需要從她人身上攝取;有些人則是挑戰極限,在每一次鍛煉里取得成長。”
“那你們是?”
“第三種。”
“既然有這種方法,那現在和你們一樣的人應該不少吧?”龍淮君問。
“不少,但也絕對不多。知道極限運動吧?”
“嗯。”
“這種方法比極限運動更危險,活下來當然不錯,死的人也無法計量。”
“怎么沒有新聞報道過?”
“雖然方法很危險,但這不是自我毀滅,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新聞。新聞可能是報道過的,但只限于一些特殊情況,像有人因為使用這種方法而喪命——說不定就會有新聞提到兩句。”
龍淮君點點頭頭。
黃毛說:
“還有其它想問的嗎?”
龍淮君搖搖頭,說:“就這樣吧。”
黃毛領著那三個同伴,頭也不回的離開。
流浪貓從角落里跳出來,蹭向她的褲腳。
“喵嗚~”
龍淮君蹲下身,撫摸貓的脊背。
“喵喵,喵喵,”她輕聲呼喚。
……
電車站臺上,黃毛背靠著站牌,四個人情緒低落,唉聲嘆氣。
空氣里彌漫著失敗的氣息,幾人顯得疲憊不已。
沉默了一會兒。
瘦高個子的男人嘆了一句:“果然是龍女,根本毫無勝算。就不該聽那些家伙鼓吹,去找她的麻煩。”
一人附和:“即使能力減弱了,也不是我們能應付的。”
“幸虧是龍女,和傳說一樣,心地善良。”
“真人比照片里好看。”
“可惜沒找她要簽名。”
“哈哈,你還真打算追星啊?”
“就不該找她的麻煩!我們還是第一批接觸她的人,太莽撞了!”
“確實。人家活了千年,身手方面誰能敵得過!”
“說起來,她身材也不錯。”
“一般啦,胸也就那么點規模,B還是C?D可能有點勉強。就是手挺硬的。”
“廢話,人家的手掌打在你身上,把你擊飛出去好幾米。又不是給你做按摩。”
“切,說得像你們就一點苦頭都沒有吃到一樣?”
“……說起來,她的腳也挺小。”
“拳頭沒多大力量!打在我身上就像是撓癢癢,特別舒服。”
一個人錚錚地說。
“說大話不怕閃了舌頭?”
三個人嘻嘻哈哈,像是喝多了酒一樣顯擺起來。
黃毛在旁邊盯著地面,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欸,老大,怎么了?”
瘦高個子的男人挨著黃毛,撞了撞其肩膀,問道。
黃毛抬起頭,掃視這三個同伴。在他們嬉皮笑臉的表情上略微停留。
他搖搖頭,沒有開腔。
他的沉默影響了三人。
幾個人突然就又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電車緩緩駛進站臺。綠色指示燈在腳邊閃爍,電車門向兩邊滑開,熱氣撲在他們臉上。
“千馱谷、千馱谷……”
電車上,黃毛仍在回憶剛才交手的片段。
她好像一點也沒有累到,說是除了能力以外,還有其它的技巧——“技巧”到底是什么?
空手道,截拳道?
功夫?
如果僅僅靠著所謂“技巧”就勝過他們。
那簡直是荒唐至極!
一定是某種我不知道的方法,他心煩意亂。
可所謂方法,不也是“技巧”的一種嗎?
黃毛看向自己手掌。
綠色光芒瑩瑩一現,似乎有藤蔓的影現在皮膚上。
使用能力,絕對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很快他就汗流浹背,手掌顫抖起來。
所謂“技巧”,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百思不得其解。
……
所謂技巧——
龍淮君行走在回家的上坡途中,在防護網前停下。
這是一面彎道斜坡,其下生長著一片城中森林,其實是座休閑的公園。現在那邊全是白雪,樹木也都只有褐色與白色兩種色調。
身旁車輛駛過,小心翼翼的渡過彎道斜坡,經過她身邊時不滿地鳴響喇叭。
“喂,別站在這里,真礙事!”
像是在投訴她。
斜坡邊緣的防護網前并非觀賞風景的上佳選擇。這里車輛密集,稍有不慎,就會擦槍走火。
她向鳴笛的司機點頭致歉,邁著小碎步登上斜坡。
頂端是平地,路變窄了些。兩側是低矮的居民樓。龍淮君的家便在此處。
關于“技巧”——龍淮君在長椅上歇腳,將肩包擱在膝蓋上——
所謂技巧,只是經驗。
不武功有一點,內力,強身健體,讓人力大無窮,身形矯健。大部分還是經驗,打架的經驗,走路的經驗,奔跑的經驗……
聽起來好像平平無奇?
打架還好理解,走路和跑步豈不是與生俱來、一個正常人都會熟練運用的技巧?
但如果將這種動作重復千年,所謂經驗,就變成了一種漫長的進化和總結。
技巧很久不用,已經有些生疏遲鈍。
和那幾個人周旋一頓,讓她漸漸適應了久違的運動節奏。
她錘了錘腿,緩解剛才過度運動之后產生的疲憊感。
此時,身邊坐下一個女子。
龍淮君轉過頭。
庭香知美笑著說:“逮到你啦!”
……
庭香知美進屋時,將鞋脫在玄關。她打開鞋柜,發出一聲驚叫:
“哇,好多鞋子!”
龍淮君笑著說:
“隨便找一雙穿著就好。”
庭香知美拿出一雙涼鞋,是有破跟的那種,她滿眼星星,贊嘆道:
“這雙不錯欸!穿在腳上一定很好看。”
“不過,可惜是冬天,這個得夏天穿才好。”
她遺憾地將涼鞋放回。
龍淮君輕笑道:“涼鞋當然是要夏天穿著合適……”
話到一半,她忽然停下來。才發現庭香知美腿上只套了一條絲襪。
她面色古怪,別過臉。
奇怪,真的不怕冷嗎?
庭香知美蹲在鞋柜前有一會兒,隨后終于下定決心,將一雙白色棉拖吸在腳上。
她在屋里走了一圈,興奮的四處閑逛,時不時地發出驚呼。
“哇,這個抱枕好漂亮……”
“這個楓葉鬧鐘樣子很可愛啊……”
接著她又在書柜前翻閱,驚呼道:
“好多制鞋的書啊,你喜歡這個嗎?”
龍淮君笑著搖搖頭。
“那些本來是準備送人的。”
“送人?”庭香知美疑惑的問,“誰?”
“一個朋友,他喜歡制鞋。”
庭香知美了然地點點頭。
“那一定是你比較在意的人吧?這些書是沒來得及送出去?”
“錯過了最好時機。”龍淮君解釋道。
“值得你這么上心,那一定是一個幸福的家伙。”
“也許……”
……
燃氣灶噠噠的點亮火星,噗的一聲騰起火焰。
晚飯就在家里解決。龍淮君從冰箱里取出僅剩的食材,還有一點雞蛋、蝦仁,她系好圍裙,將蛋攤開,蝦仁炒進飯里。
“蛋包飯,沒有多余的菜招待,還請慢用。”
“好香!我開動了!”
庭香知美夾起蝦仁,包在嘴里細致的咀嚼。
龍淮君倒有些緊張地盯著她。
“怎么樣?鹽會不會多?”
“好吃,完全不會,剛剛好,”庭香知美豎起大拇指。
龍淮君欣慰的掛上笑顏。
“幸好這次挺成功的,”她慶幸的說。
“在家不怎么做飯嗎?”
庭香知美看出了她的緊張感。
“嗯,我比較懶,不太愿意做飯。如果非要自己做飯的話,往往就吃點面包或者水果就滿足了。”
飯后,庭香知美自告奮勇,和龍淮君一起刷碗。
之后和龍淮君一起坐在沙發上,邊喝著熱茶,邊打開電視,積極地切換節目。
窗外在下雪。
屋里僅剩下電視和洗衣機運轉的聲音。
茶杯在手心里摩挲,溫熱的陶瓷杯壁非常舒適,觸感絕妙。
屋里的裝飾,呈現沉靜的褐色色調。
庭香知美低著頭,恭敬的說:
“其實,這次冒昧打擾,是想親口和你說聲謝謝。”
“這是舉手之勞……”
“對我,可不只是一句舉手之勞那么簡單。”
“……”
“我是希望,我能和你交上朋友。說句實話,這樣靠譜的朋友,我愿意拿十年壽命來換。”
“那也太夸張了……”
“一點都不夸張!”
“隨便你怎么說罷。”龍淮君舉手投降。
“現在學校也要放假了吧?”
“嗯。”
“”
下雨的時候才感覺到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一分子。世界白茫茫的一片,雨中模糊了人的話語聲,汽車的轟鳴聲,唯獨剩下自己被包裹在磅礴的雨幕里,每當這時,生命的標記就變得格外清晰。
雨天上午,孝雄下了車,沒有再換乘電車。而是撐著傘走進雨里,慢慢行至新宿御苑。
投進兩百塊錢的硬幣,刷開公園的大門。值班的門衛無所事事的看著一份雜志,對他投來一督。
公園里的池塘在雨中波動,倒映著沿岸樹木的青色。岸邊供人歇腳的亭子里,意外地坐著一個女子。
她翹著腿,一只腳在空中勾起,腳尖掛著她青色的商務淺口高跟鞋。
她的高跟鞋格外引人注目,在令人心曠神怡的雨天,那放松的姿態仿佛就是為這種天氣量身定制的一樣。
她百無聊賴的喝著啤酒,身邊放著一塊巧克力,悠然的望著亭外的池塘。見到孝雄,她笑了笑。
“早上好。”
她對孝雄說。他受寵若驚,但是仍保持著面對陌生人的驕傲,于是對她點點頭表示了解。
但說實話,孝雄對自己的表現有些失望。
他尋到自己習慣的那個位置,放下書包,拿出了畫本。
她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喝幾口酒,然后吃一點巧克力。大多時候望著池塘,偶爾會對他投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