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冰場外的天空呈現(xiàn)灰藍色調(diào)。
涼子帶著真川涼介穿過廣場,在一眾商業(yè)街里閑逛。
兩人肩并著肩,時而在某個游戲場里停下。真川涼介看著涼子操作娃娃機,看著抓勾伸進東倒西歪的娃娃堆里,拉起來時晃了晃,抓個空。
涼子抿著嘴,眼睛盯著機器。手上動作小心翼翼,掛鉤再一次落空,涼子癟起嘴,不滿的跺了跺腳。
“哎呀,這個太賴皮了!”
“因為要賺錢嘛,”真川涼介解釋。
“涼介君,要不你來試試吧?”涼子眼前一亮,興奮提議。
“我看直接把這個買下來……”
“那就太無聊了!”涼子說,“抓娃娃就是要享受這個驚險的過程,假如花上兩百元就能抓到娃娃,絕對是一筆合算的買賣!”
涼子拉起真川涼介的袖口,“試試嘛,涼介君。”
真川涼介第一次玩這種東西。
以往他看見情侶站在娃娃機前,只會遠遠的看一眼。
現(xiàn)在要親自動手——不知怎么,居然有些新鮮。
他操作起來,涼子在一旁指揮:
“慢一點,慢一點!”
“唉唉,涼介君,過頭了,往左邊一點點,抓那個狐貍的頭……”
“好了,好了,就這樣,慢慢的……”
真川涼介目不轉(zhuǎn)睛,抓勾從娃娃堆里升起時,不出所料,空勾了。
“哎呀,再來一次吧?”
涼子提議。
真川涼介重新投下兩百元。這一次看起來挺像回事,抓勾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赝T诤偁畹募t狐貍頭頂,隨著機器鎖鏈下降,這次涼子全神貫注,沒有吵吵鬧鬧。
抓勾升起,松弛的四肢將紅狐貍的腦袋夾了起來。
慢慢移動,聚精會神,真川涼介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夭僮鞣较驐U,到達出口上方,紅狐貍和抓勾晃了晃,險些功虧一簣。
真川涼介按下釋放鍵。
涼子蹲在娃娃機出口,興高采烈地將紅狐貍雙手揪出,然后擱在胸前,得意地向真川涼介展示:
“好—厲—害!涼介君。”
“運氣好。”
“太謙虛了!”
“感覺比商業(yè)洽談還要累人。”
涼子嗔怪地說:“哪有這么難?還是說,是嫌我麻煩嗎?”
“哪里……”
接下來,涼子又帶著真川涼介去到商場中心的電影院。
真川涼介被她強勢的按在沙發(fā)上。
“買票的就交給我吧。”
真川涼介看著她去自動出票機上操作了一會兒,接著機器吐出兩張票。涼子拿著票,又去排隊的服務(wù)窗口買了兩杯可樂和一捧爆米花。
片刻,她折返回來。
“呼~好累,”她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松口氣攤坐在沙發(fā)上。
“你買這么多的東西,應(yīng)該叫我?guī)兔Φ摹!闭娲鼋檎f。
涼子幽怨地白了他一眼。
“這種事需要我來開口嗎?”
“什么?”
“幫女孩提東西,不該是天經(jīng)地義的、男人的義務(wù)嗎?”
“居然是這樣嗎?”
“你這家伙也太不解風情了!”
“抱歉,沒有經(jīng)驗……”真川涼介向她服軟。
涼子就像變臉似的,生氣的表情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燦烈地露出笑容,略帶緊張的說:
“我還是第一次帶著男生來電影院。”
真川涼介有些吃驚。畢竟就她的表現(xiàn)來看,完全是一個老手。
“買這么多爆米花?”
“嗯,在打折,所以多買了一點。”涼子解釋道。
“一個人吃得完嗎?”
真川涼介問。
“說什么啊?你不一起幫忙解決嗎?”
“我不吃……”
真川涼介說道一半,在涼子目光直視下略微一頓。
“不過如果是一起解決的話,好像是剛剛好?”
他試探著說。
涼子欣喜地點點頭。
真是一個強勢的女人。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她有這一面?
來赴約之前,他本來是想著兩人見面后會是什么樣的場景。真川涼介在集團已經(jīng)成了一個隱形人,涼子非常聰明勤奮,一直處于集團的權(quán)力中心。
或許是來勸自己回心轉(zhuǎn)意的——當時他是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
可當?shù)弥娒娴牡攸c是溜冰場,他就發(fā)現(xiàn),事實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相反,這是一場只涉及兩個人的約會。
電影開幕,觀眾陸續(xù)進場。
涼子買的票座在第五排。不久,四面燈光齊齊暗下,電影畫面放出,簡單廣告后,劇情進入正題。
男主角是個頗有理想的高中生,女主角則是高中老師。
兩者看似無法交集,卻因一次意外而產(chǎn)生默契。
電影高潮在女主角與高中生的傾訴哭泣中結(jié)束。之后兩人即相互遠去,女主踏上前往遠方的列車,男主在兩人相遇的地方等待再次相聚。
電影院里不少人在電影謝幕后擦拭著眼淚。
涼子用紙巾擦拭眼眶,傷感地說:
“導(dǎo)演怎么回事嘛,居然不讓兩人在一起!?”
真川涼介說:
“或許,是不能在一起吧?”
“為什么?”
“你想想看,女主是個脆弱敏感的人,她能接受和學(xué)生在一起嗎?”
涼子癟了癟嘴,不滿地反駁:
“可是為了那唯一能夠帶給自己光明,理解自己、給自己帶來幸福的人,做出一點點的犧牲不是很簡單的事嗎?”
“或許吧。”
最終,直到兩人離開電影院,爆米花一顆也沒有動過。
“爆米花怎么辦?”
在影院門口,涼子雙手拖著爆米花,有些猶豫。
“慢慢吃吧。”真川涼介說。
“可……”涼子低下頭,“我其實也不喜歡吃爆米花的,這么多我肯定吃不了……”
“那為什么要買?”涼介疑惑的問。
“電視上講,看電影吃爆米花會比較有氣氛……”她吞吞吐吐,羞澀的說。
所以,剛才她的強勢都是裝出來的吧?
“拿你沒辦法,”真川涼介接過爆米花,“給我吧,接下來還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嗎?”
涼子恢復(fù)活力,點頭說:“接下來,當然就要去吃晚飯啦!”
她又興致勃勃地拉起真川涼介的衣袖,將他帶至商場里的鐵板燒店。
在角落,有一個雙人套餐的位置。她領(lǐng)著涼介坐下,輕車熟路地要來菜單。
“我要兩份雙人套餐。”
結(jié)果,她還是按照店門口的廣告牌上的內(nèi)容說了一句。
真川涼介算是知道了她的把戲。
“何必要拿菜單?”他故意問。
“我愿意!”
“很有派頭嘛?”
“那是!”她驕傲地仰起頭。
真川涼介輕笑了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欸,涼介君。”
“怎么了?”
“你好像不一樣了。”
“哪里?”
涼子撐著下巴,盯著真川涼介說:
“以前的你,一直都悶悶不樂,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誰逗你你都一副冷淡的表情。今天的你格外溫柔吶。”
“溫柔?”
真川涼介吃了一驚,好奇的看著涼子,不確定地問:“我這個人,和溫柔兩字不搭邊吧?”
涼子倒有些肯定的說:
“涼介君,我呢,眼光是很準的!你外表雖然一直挺要強的,可內(nèi)在一定是個脆弱敏感的人。”
“這是在夸我?”
真川涼介不確定地問。
“當然啦!”涼子底氣十足,“就我看來,集團里那些造謠你的人完全是無中生有!為了保證你的清欲,我一定要和他們斗爭到底!”
“造謠?”真川涼介不明就里。
“是一些無聊的話題啦,”涼子俏皮地說。
真川涼介沉默著,片刻他說:
“給我說說吧,涼子。”
涼子低下頭,不情不愿地說:“他們就是造謠,還請你聽了不要生氣……”
“嗯。”
“他們說,涼介君是個花花公子,不來上班也是因為……那個,反正是一些特別難聽的話,咱們聊點其它的吧!”
涼子慌亂的左顧右盼,偷偷觀察真川涼介的表情。
真川涼介沉默了一會兒。迎著涼子擔心的眼神,他輕松地露出微笑。涼子松了口氣。
真川涼介說:“涼子,你相信他們嗎?”
“怎么可能會信!涼介君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她篤定道。
真川涼介意外地看著這個曾經(jīng)的助理。
涼子摘下耳罩,脫掉了外衣。她倒像是無所事事,極其敷衍的躲避著他的眼神。
廚師在操作臺上開始烹飪。
著裝一絲不茍,廚師的高帽子,肩膀處廚師的標志,腰間黃色的腰帶,無一例外都是廚師的特有印象。
不知道是不是全天下的廚師都一定要如此裝扮。
先上了面包。面包又干又硬,充滿焦香。涼子和他都默契的吃了一點點,然后等待著接下來的菜品。
接下來是煎牛排,雙人套餐里只有一份魚子醬,明顯是為女士準備的。真川涼介識趣地推給涼子。
要說味道,算是中規(guī)中矩。
飯后,涼子提議到公園散步。
已經(jīng)是傍晚,天色昏暗。公園里當然到處是雪,褐色的樹,碧綠色、黃色的日式庭園屋頂,還有白色的,茫茫地雪。
凡到之處便是這個一成不變的樣子。
身處嚴冬,公園里來的人自然也是為了賞雪。相較于夏天,這里的風景要平淡很多。
涼子走在前面。
低著頭,慢慢走動。她腳步抬得很低,故意在雪上劃出兩道清晰的軌跡。
一言不發(fā),就這樣走到溫室。
溫室里還開著花。
涼子驚喜的蹲在玫瑰花前,陶醉的嗅了嗅花香。
她站起來,感慨的說:
“明明外面還下著雪,這里是花居然還在盛開著。”
“畢竟是溫室,這里的植物一年四季都是這個樣子。”
令真川涼介沒想到,她忽然傷感的說:“那這些花也太可憐了。”
“只要一直開花,就能一直傳播花粉啊……”
“可是,這里也不會有蜜蜂啊?”
真川涼介愣住一瞬。
“只能說,這些花本就是為了滿足人的私約欲而生。”
涼子點點頭,顯得有點失落。
她無心再欣賞下去,拉著真川涼介去到外面。
公園里即使有路燈,還是顯得黯淡。
雪反映路燈迷蒙的光線,左右境外分辨不清,前方唯有或筆直、或彎曲的雪道。他們走過大草坪,像是身處在平原上一樣。
涼子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回頭看向真川涼介,不滿地撅起嘴:“涼介君,你走得好慢啊。”
真川涼介一邊走,一邊觀察沿途的景致。大部分是雪,不過還是有零星的輪廓可以辨認:
花壇、櫻花樹、灌木叢……
他帶著驚奇的表情,一一打量這些他從來沒有關(guān)注過的東西。
“涼介君?”涼子走到他面前。
真川涼介感到她身上的陰影遮住腳尖,呼出的白色氣體形成濕潤的微風,鉆入他的鼻尖。
他抬起頭,對上涼子關(guān)心的眼神。
“怎么啦?涼介君?”
“涼子,為什么這么相信我?”
“欸,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想知道。”
“這個嘛,”她輕點嘴唇,仰起頭,做出思索的表情,而后似乎恍然大悟,看著真川涼介說:“因為涼介君讓人很有種去保護的欲望。”
真川涼介今天不止一次因為她說的驚世駭俗的話而驚訝。他望著涼子,疑惑的問:
“那是什么意思?”
“感覺呢,涼介君是一個需要保護的人。”
“什么樣的保護?”他不依不饒的追問。
涼子說:“各種各樣的,是除了錢以為的一切。”
不得不承認,真川涼介已完全被她的直率和固執(zhí)折服。
接下來,兩人又在公園里的羽樂咖啡廳里喝了幾杯咖啡。燈光旖旎,音樂舒緩,真川涼介感到心底有種搔癢,涼子面上紅撲撲的,眼里充滿神采,和他談笑風生。
“今天任務(wù)的最后一項,”離開咖啡廳,行至街區(qū),已至深夜,涼子說。
接著,她攔下出租車,鉆進前排。
“去哪兒?”真川涼介問。
“再去喝一杯。”她說。
她說出一個酒吧的名字,司機發(fā)動引擎,驅(qū)車前往。
車上,兩人都默契的沒有說話。
行至街角,在電車站的附近。她突然說:“就在這里停下。”
真川涼介和她一起下車。
他抬頭望了一眼。
“星宇酒店。”
涼子低著頭,靜默的站立。
“涼介君?”
真川涼介意識到,這才是她的目的。說不出是什么感覺,驚喜,猶豫,痛苦。
涼子拉著他,慢慢往前走。
在走到酒店大堂時,真川涼介忽然停下來,不安的站在原地。
“怎么了?”涼子關(guān)切的問。
“對不起,涼子,我不能……”
他慌忙解釋道。
“……為什么?”
“我不值得你這樣做。”
“為什么?”涼子氣鼓鼓的盯著他,“我不是無賴,不要你負責。只是需要你點點頭就好,這樣的要求,我是不可能再給第二個人的!”
“我,我……對不起……”真川涼介慌忙逃走。
涼子緊緊拉住他,仰著頭,倔強地盯著他說:“別走,別走,求你……”
真川涼介沉默地看著她。
涼子走上前,把他抱住。
“涼介君,你還不明白嗎?我喜歡你,絕對的喜歡,無法克制地喜歡,你不來上班的這幾個月里,我一直都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