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過前半段夜晚,四下蟬鳴蛙聲越來越清晰,街上人流在減少。喝下整整兩聽酒后,對面的男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她支著胳膊,空洞的眼神從湖面向天際線延伸。在星空與隕石坑的交界處,晦明變化的界限處,那流星似乎越來越近,已看得見它長長的彩色尾跡。
夜里的從湖心吹來的風帶著潮水的鮮甜,吹動她額頭的發絲,吹得她眼神迷離,心馳神往。
一直這么呆下去。直到茶廳打烊,店主折疊了座椅,打掃著地面。輪到她們這一桌時,他持著掃帚,苦惱地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啤酒管,然后對她訴苦道:
“你們太厲害了,怎么喝了這么多酒?”
他非常驚訝。而在他眼中,此時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應該是這個女子才對。角色反差導致他有些不知所措,現在一個大男人喝得酩酊大醉,而他也不能要這個女士駝著他離開吧?
“附近賓館嗎?”龍淮君問。
“有,不過在半山腰,離這兒有幾百米。”
“謝謝。”
“要小心那上面的流氓。”他好心提醒,“那條街道中央有一個PACHINKO游戲廳,里面很多不務正業的人。像你這樣的生面孔,他們非常喜歡敲竹杠。”
她將喝醉的人帶起,讓他軟塌塌的倚在身邊。看起來好像既費力又沉重,于她的身材來說這樣的事情并不簡單。她只有一米七左右,而這個家伙足足有一米八。
但事實是,她只用一只手隱蔽地攬住他的肩膀,就能將他穩穩的控制住。
茶廳店長本來邁上一步,伸出了手。但看到她輕巧地將同伴拉在身邊,他就頓在原地,尷尬地擦了擦手。
“謝謝。”
龍淮君對這個好心的人微微一笑,接著向著山上旅館走去。
夜幕寂靜,鎮上燈光也熄滅大半。留有一些類似會所,PACHINKO賭坊之類的娛樂場所還在營業。
鎮上的PACHINKO賭坊,是除了學校外最奢華的地方。里面烏煙瘴氣,惡臭熏天。不得志、有賭癮的中年人常年混跡在此。
他們像是蟑螂,晝伏夜出,在店里大呼小叫,沐浴在刺耳的音樂里,眼珠子跟著PACHINKO的鋼珠上下滾動。
對于這一群癮君子,鎮上的人已習慣無視他們的存在,鎮長不會管,東京都的市長也不會管,甚至首相也不會管。
因為在日本,這種類型的賭博是合法行為。但人們都知道,即使沉迷這種PACHINKO的人有800多萬,其中七百萬是友好善良生存在合法框架下的人,也依然會有一部分的混混、流氓,他們之所以沉迷于此,是自甘墮落,也是借此消磨斗志,渴望以此為生。
她走到中途,位于一面上坡地帶。腳下是平坦光滑的柏油馬路,左邊是大門禁閉,煙霧繚繞如同“仙境”的電子游戲廳。
PACHINKO是類似老虎機的電子產品,簡單重復的音樂聲從玻璃門的縫隙間滲出,傳入她的耳朵。
她腳步未停,一點汗也沒有出。玻璃門卻忽然打開,接著一群人魚貫而出,堵在她的面前。
他們沒有組織,也沒有足夠的膽量。他們懶懶散散,邋邋遢遢,像是逛街,像是閑聊瞎逛,又明顯有所企圖,不經意間包圍住她。把她逼至角落,然后團團圍住。
他們圍住龍淮君后,就開始用語言恐嚇:
“嗨呀,這么晚了。”
“的確很晚了。”
“街上都沒有人啊,大多數的人,現在都睡覺去了吧?”
“這個點還不睡覺,多半有問題。”有人附和道。
“一輛車都沒有。”
“一個人都沒有。”
“連警察都下班了。”
“這條街平常沒有人來吧?”
“白天人很多,這是旅游勝地!不過現在是深夜,這里是犄角旮旯,是烏煙瘴氣的臭水溝,老鼠地,無人管,也無人在意。”
她不動聲色,鎮定自若,不為所動。她的態度引起了公憤。
有人大聲說:“你,大晚上,帶著一個爛醉如泥的人,我們懷疑你別有所圖。”
“我只是路過。”她說。
“看你的樣子,是要去賓館吧?”一個看上去挺斯文的眼睛男說。他面色蒼白,嘴唇細薄,一雙眼睛像是狐貍眼,尖細狡黠,滴溜溜的打轉,心懷鬼胎,不懷好意。
“你做他的生意?”他大聲問道。
“想要從我們這里過,你要留下點什么才行。”
“要錢嗎?”她不出意料地說。
“都不容易,咱們都辛辛苦苦掙的錢。誰也不會搶你的。你看你說的。都是做生意,我們這里你也看見了,有一筆大買賣,你服務我們,我們絕不賒賬,也不會吝嗇打賞。兩全其美,共同合作,怎么樣?可比你手里這個軟塌塌的男人好千百倍。”
眼鏡男眼睛轉得快,腦袋也挺會考慮。他說的話激起了一圈人的回應,他們拍手大笑,點頭叉腰,都道此言非虛,要她放棄手里的男人,和他們做“生意”。
“我想你們是搞錯了。”她搖了搖頭。
“不對不對,我們沒搞錯,是你搞錯了。這個生意絕對有利,絕對公正!你如果沒有準備,沒有經驗,那么如今就是大好時機。如果你曾經不曾了解,不懂得這一行的快感,那么如今正是恰逢其時,可以好好的享受一番。你是來旅游的吧?是想換個心情,換個環境?我們這里人杰地靈,男人也溫柔體貼,絕對對你關懷備至!只要你點頭,我們給你簽字,給你畫押,咱們高高興興,開開心心,一起歡渡時光,豈不美哉!?”
“如果我不呢?”她冷聲說。
“我已說了。你這樣的想法是錯誤的,大錯特錯,錯得離譜!我們哪一個會謀害你?哪一個不是仰慕你才愿意為你掏心掏肺。加入我們,和我們一起逍遙快活,咱們互利共贏,你也有大把的鈔票可以賺,何樂而不為?何必偏要舍近求遠,偏要固持己見?放下架子,放下枷鎖,你會體會到作為女人的快樂!我們真心邀請你,誠心誠意地邀請你!如果我說謊,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他言之鑿鑿,并著手指對天發誓。周圍人受他鼓舞,也紛紛拍著胸膛,發起誓來。
忽然,她扶著的醉漢擺了擺手,晃了晃頭,嘴里嘟囔一聲,然后晃晃悠悠地站到她身前。
“你們……嗝……你們這是,違法犯罪……最高……嗝……可是死刑。”他還沒念完,接著一翻白眼,栽倒在地。
對面的人面面相覷,那個眼鏡男率先嗤笑了一聲,用尖細的嗓音嘲笑道:
“你看看你看看,這樣的男人多不靠譜。表面正直,但卻是縮頭烏龜!美女,女士,我們承諾不會對他動手動腳,也不會對你粗魯相待。你和我們做生意,我們好聚好散,正常交際,如何?”
“欸……”她嘆了口氣。
看起來她好像是放棄抵抗了。
眼鏡男眼睛一亮,嘴角得意的勾起。在場男人興奮不已,如同猩猩一樣,開始歡呼起來。
……
她把這個肉泥一樣的酒氣熏天的家伙拎進酒店的房間,他胡亂扯著衣服,如同蟲子一樣將自己裹進被套里。
龍淮君給吧臺吩咐,過一段時間要去查看他的情況。她則回到自己的教師公寓,簡單洗了個澡。
今天發生的事情過于復雜,她還沒來得及整理頭緒。
不過她已經很累了,身心疲憊。是以躺在床上,沒過多久就進入夢鄉。多年未見起色的生活最近總是狀況頻出。
她依稀覺得,可能是有些事情到了即將改變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