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開始報有關彗星的消息,晚間新聞,獨樹一幟的東京電視臺,無一例外,都在關注此次事件。
龍淮君在處所稍稍吃下一些果干,拎著啤酒在過道上吹涼風。教師宿舍的其他人也有不少趁此閑暇時光,在走廊上溜達吹涼風。
她才出現沒一會兒,好像嗅到了什么風聲,另一名男教師依附過來,他假裝望天,手肘支在欄桿上,眼神卻一直離不開她的胸部。
她了然于心,卻不加喝止。當然,如果一般人,肯定已經認為有那么一點苗條。
但面對她,這個男教師顯得猶豫不決,畏首畏尾。
終于,是由她打破僵局:
“今晚的星空挺不錯哦。”
“的確,很不錯。”他木訥地答道。
“現在也只有在這種地方,才能看見這樣純粹的星空了。”
“嗯,沒錯。都市里污染太重,一直待著的確讓人分不清方向。”
“你也是支教來的嗎?”她問。
“嗯,你也是吧?”
她點點頭,接著喝了口啤酒。
望見她喝酒,他的喉頭滾動了一下,直盯盯地看著她的嘴唇,接著似乎也喝醉了一樣,開始臉紅起來。
“我是二班的古文老師,你呢?”
“我在教數學,三年級,是三班。”他舒緩了一點緊張的情緒,尷尬地笑了兩聲后,和她簡單的攀談起來。
時不時聊到什么有趣的話題,兩人便會心一笑,她的姿態都很放松,這讓這個男人如沐春風,既羨慕、又內心火熱。
在目視她喝完整罐啤酒后,他終于鼓起勇氣,發出邀請:
“我知道一個好地方,是一個茶廳,露天的那種,視野寬廣,環境非常適合閑聊和賞星,那是糸守鎮最好的地方之一。”
他信誓旦旦,拍著胸膛保證。當然,說出這番話后他也低下了頭,覺得是有點窘迫。
對于邀請女士這一點,他還是個新手。她自認為,也沒有人能在自己面前自稱老手。
這么多年,可不是白活的。
到他所說的地方,果然名不虛傳。這是在湖濱草甸上修葺的一個露天茶廳,幾頂遮陽棚下放置了座椅,可以憑愛好選取自己的位置,以便獲得從湖邊擴散到整個圓形天空的視角。
坐定之后,她起身去了一趟便利店。這個點,零星的便利店里窗明幾凈,燈光透亮,對街上閑游的人造成不俗的吸引力。
再次回到位置上時,她手里已多了兩聽啤酒。
“砰”的一聲,啤酒頓在木質桌面上,引得一陣晃動。男教師吃了一驚,結結巴巴地說:
“嗨呀,真是……喝得了這么多嗎?”
但要是看到他的表情,一定心知肚明,他可樂著呢。巴不得和她痛飲一番,然后趁機一親芳澤。即使他沒有這樣的想法,但毫無疑問有這樣的期待。
兩聽啤酒不是很重,但對于一個正常的女人來說,是可以壓塌腰、壓疼手指的重量。她坐下去,一氣呵成地拉開一罐啤酒,不喘氣也不歇氣,噸噸噸,直將酒**體一飲而盡。
而后,她舉起空罐,對他邀約:“干杯。”
他依葫蘆畫瓢,拉開拉環后將罐子貼緊自己大張的嘴巴。苦澀冰涼的酒液泄進食管,沖進胃底。他齜牙咧嘴地捏緊空罐,又想打嗝又嘆氣。
但顧及到她在對面,他生生忍住了。于是酒嗝就混合著二氧化碳和酒精,一股腦地從他的鼻孔里鉆出,他鼻腔酸澀,竟然流下淚來。
他用大舌頭說:“嗨呀,真舒服,真舒坦!”
“英雄所見略同。”她俏皮一笑,接著又舉起一罐啤酒。
他想要拒絕,但是手已先于嘴巴做出回應。他同她共飲,如同逐日的夸父,鯨吸牛飲,開懷暢飲。
他越喝越興奮,越喝越激動得手舞足蹈。最后,他興致大發地談論起自己的事業:
“我從小……嗝~,抱歉,原諒我的……嗝……失禮。
我從小就立志,要做一名教師。至于為什么偏要當教師不可……嗝~,這是我從來都沒有和別人談起過的秘密!
不過……嗝~,這個秘密跟你說了也無妨。你呢,是個難得一見的美女。欸,美女,美女——這真是個干癟乏味的詞匯。
我要形容你的美麗,恐怕只有用這美妙的啤酒和這滿天的繁星了——
要說我為什么要立志當教師,小時候我調皮搗蛋,從來都不做家庭作業,老師即使以退學相逼,我也無動于衷。當時老師都認為我沒救了,認定我是一個老鼠屎之類的角色,可你絕對想不到,正是他們口中不務正業,沒救且懶惰的學生,先是考上了重點中學,然后又考上了重點高中,最后,又奇跡般的考上了重點大學。
你絕對想象不到,他們看到我學成歸來,是怎樣的表情!
可你猜,最后他們怎么評價我這個問題學生的?
他們說:你啊你,是走了狗屎運了。你自己有幾斤幾兩你還不知道嗎?你呀,是傍上了一個好名字,才能一路高歌猛進!”
“好名字?”她第一次在中途插話,提出疑問。
喝得酩酊大醉的男教師激動澎湃,如同信徒得到了維納斯的回應似的,熱情的回復道:
“我這個姓其實很一般,很多人和我同名同姓,或者也有很多人和我有同一個姓氏。要說是我沾了名字的光,還是我沾了他們的光,這都談不上。
不過確實,現實生活中很少遇見我這個姓,而我們祖上,據說也曾經出過能人。
我姓龍。”
“姓龍?”她顯得有一點驚訝,但還算克制,也僅僅止于“一點”的程度。
“敢問您大名是?”
男教師又喝了一口啤酒。他有意效仿那些演義故事里的人物喝酒的樣子,大口大口的喝,喝得粗獷,喝得豪邁,喝得眼冒金星,合不攏嘴。
他真的是個浪漫天真的人。不是說他的行為,而是他的心態。
他等著一個酒嗝散去,接著嘟著嘴,瞇著眼,嘟嘟囔囔的回應她一句:“我叫……龍,懷,君。”
她猛然一震,腦海里被擱置已久的那根神經突然繃緊!
她大張著嘴,瞪大眼做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是泊秦淮的淮嗎?”她問了一句。
“是懷念的懷。”他糾正道。
頭一次,她感到天旋地轉。
“真高興,來,來,我們繼續喝!”他還一個勁的勸著酒,不論她是否回應,他依舊喝得興高采烈。
他已經忘了約這個女人來此的目的。他真的是個浪漫的人,龍淮君心底升起荒謬的熟悉感。
這種熟悉感過于久遠,如同歷史重現在眼前似的。讓她不知所措,悵然若失。
茶廳吧臺里,電視播放出今日的新聞直播:迪亞馬特彗星即將到達地球上層,明天晚上十點,將是最佳觀賞時機。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在課堂上講解的萬葉集的那首詩來:
陰陽交替之時
黃昏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