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雄到學校時,班上所有人忽然如同向日葵一樣,齊刷刷地盯向自己。
現在是下課,自由活動,無所顧忌。孝雄到位置坐下,耳邊傳來旁桌的竊竊私語:
“不會吧?是遙言吧?”
“不是遙言,有人親眼所見!”
“誰?”
“隔壁班的一個女生,看見他們經常一起出入,絕對有鬼!”
孝雄感到坐立不安,有越來越多的目光轉向他。他不明所以,莫名其妙,他抽出一本教材,努力將視線控制在書中,籍此希望屏蔽他們的目光。
他不管,不問。那些人越來越肆無忌憚,開始大肆談論。即使他們都沒有指名道姓的指出故事的主人公,但孝雄能感覺得到,他們一定說的是自己。
說自己和某人過于親密,然后在此上大肆渲染,橫加猜測。說自己是小白臉,說“那個人”不要臉。兩人是狼狽為奸等等……
孝雄一頭霧水。
上課,下課,中午飯點,有人來食堂,坐在孝雄身邊。
來人滿臉怒氣,捏著拳頭,磨刀霍霍,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來者不善,孝雄縮了縮脖子,感到莫名其妙的同時,迎山上他的目光。
“你就是三班的那個家伙?”
“什么意思?”
“聽說你和她走得很近?她之所以會去支教,是因為你的挑唆?”
“你到底在說誰?”孝雄憤怒的回擊道。
“我說誰你不知道嗎?別給我裝成一副清白的樣子,你最后給我老實一點!”說話,他用指節敲了敲桌子。砰砰兩聲,用力不小。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孝雄說。
“我都說了,不要裝模作樣……”他甩了甩手腕,把指節捏得咔咔作響。他站起身,寬厚如同健身教練的身材傳來巨大的壓力,孝雄記起這個人,他是隔壁班一個體育生,屬于天賦異稟,志向遠大的類型。
他憑什么來指摘我?
孝雄昂起下巴,和他怒目而視。
“算了,三木,用不著大動干戈。”他的同伴忽然拉住他。
他向孝雄碎了口唾沫,吐到孝雄腳邊。接著,他如同爭奪領地的猩猩一樣闊步邁出食堂。
因此動靜,食堂里許多人轉向這邊。孝雄匆匆吃了兩口飯,食物的味道還沒有來得及進入他的味覺系統,回到教室。
在午間休息時,同桌碰了碰他的胳膊。
“嘿,孝雄,莫非你真的和她做了那事?”他神秘兮兮,疑神疑鬼地說。
“什么事情?你到底在說什么啊?”孝雄不耐煩地喊道。
“你還不知道嗎?你和那個人交往的事情被傳出來了,你現在已經是學校的風云人物了!現在很多人都在議論你們的事情!”
“我?交往?和誰?”
“作為當事人,你就不要故弄玄虛了吧?”同桌說。
“我發誓,如果我說謊,那么讓我雙手雙腳都廢掉!”孝雄立此毒誓,博得了他的信任。
“既然這么說,你真的沒有干那種事?”
“沒有!”
“那就奇怪了,有人說他們確確實實是看見了你和那個人一起吃飯逛街來著?難道是那些人在撒謊?”
“吃飯逛街?和誰?”孝雄追問。
“當然是和隔壁班的老師。”
“和老師?開什么玩笑?”孝雄驚呼。
“她們就是這么說的。”
“而且,她們也解釋了,那個老師之所以會選擇支教,不在本校教書,就是為了躲避風頭,和你幽會。”
孝雄心里忽然如同膛線撞擊子彈,猛然迸發出火星子,閃過了一個驚人的猜想。他忙問:
“你說的那個老師,是不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身高比我矮一點,但是皮膚雪白,一頭短發?”
“沒錯,沒錯,就是她。”
“她……她叫什么名字?”
“龍老師嗎?至于叫什么,好像有點拗口,全名好像叫龍淮君?嗯,是這個名字沒錯。”他念了兩遍。
“龍淮君,龍淮君……”孝雄念叨著這個名字,忽然又聯想到古代傳說里的某個名字。
她居然是老師?
我的老師?
孝雄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他不顧同桌詫異的眼光,沖到辦公室里。
“古文老師……龍淮君……”他搜索著與這個名字相關的線索。
幸好是中午,還是飯點,辦公室里空無一人。他尋找到窗臺邊的一張辦公桌,緊接著在桌面上發現了那個人的影子。
是一張被壓在玻璃板下的照片。照片的拍攝時間應該是在三月,櫻花綻放的季節。她側著頭,看著鏡頭靦腆的微微笑著,身上的長裙如同鳶尾花一樣綻放在陽光下。
是她沒錯。
孝雄深吸了一口氣,同時感受到悲哀的情緒襲上他的心頭。
他垂頭喪氣,走出辦公室。遇到前來一探究竟的同桌,對方站在他跟前,問:
“嘿,孝雄,到底怎么回事?”
“你說的,傳她遙言的那個女生,是哪個班的?”
“孝雄?”
“我只是想澄清一些東西。”孝雄說。
“四班的,比我們大一個年級。”
“多謝。”
孝雄登上樓梯,走到四班的領地。教室門大開著,黑板沒擦,寫著生物課的痕跡。講臺上散落著斷開的粉筆無人打理,課桌歪歪扭扭,大多數的學生也不在教室。
但在角落里,一群人神態放松,松松垮垮地聊著什么閑話。
一個女生說:“她真是個不要臉的女人!”
立馬有人附和:“可不是嘛!”
那個女生說:“和學生做出那種事,簡直丟盡了我們學校的臉,虧得她還說什么支教——是換個地方,好和學生行茍且之事吧?”
又有人附和:“可不是嘛!”
她以為自己講的是什么妙事,一個個笑得既歡快,又帶著憐憫地神情,似乎真的為著某人而惋惜似的。
孝雄平靜下來,徑直地走過去。走到她們身邊。
“喂,你是哪個班的?”
“你有什么事嗎?”
她抬頭望著眼前這個一言不發走進來的學生。
孝雄不動聲色,看見她臉上浮現出驚愕的神情,他一個耳光就打到她的臉上。
“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教室里。在場的幾名以這個女生為首的人都驚呆了,傻傻地愣在原地。
那個女生頭發散落下來,不可置信捂著臉,這個耳光顯然把打懵了。
但隨即,旁邊的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從椅子上站起來,架著膀子慢慢走到孝雄跟前。
孝雄一抬頭,他便一拳打在孝雄的臉上。此拳勢大力沉,孝雄一下子撲倒在地。
但緊接著他不服輸地晃悠著站起來,“啊”的怒吼一聲反撲過去。
兩者之間,力量和體型相差過于懸殊。孝雄馬上就被摁倒在地,任他如何拳打腳踢,對方只要坐在他腰上,兩只手箍緊孝雄的手腕,孝雄就動彈不得。
“混蛋,你發瘋了嗎?”
他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扇孝雄的耳光。
孝雄不甘示弱,他使勁掙扎,咬啊,踹啊,臉色漲紅,牙關緊咬。
他只想要這些詆毀她名譽的人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至于能不能打贏,他壓根就不在乎!
他的態度引起了公憤。在場所有人都開始對他拳打腳踢,他也開始招架不住,用手抱著頭,保護身體的脆弱部分。
孝雄的怒吼聲被壓制在眾人的嘲笑里。那個女生捂著臉,一邊流淚,一邊指著孝雄:“打死他,打死他!”
就在這時,教室門口突然有人咳了兩聲。緊接著眾人停手,孝雄一只眼已經腫了,他晃晃悠悠站起來,扶著桌子。
來者是真川百秀子。
秀子憤怒地呵斥這群打架的學生,她上前查看了那個倔犟的男生的傷勢,接著把他領到辦公室里。
她從抽屜里拿出藥包,給他包扎。
她既不罵他,也不指責他。這樣的態度讓這個男生顯得有些茫然。
她噗嗤一笑,解答他的疑惑說:“我和龍淮君是好朋友。”
“……哦,是這樣啊。”
“嗯。你幫她出頭,作為朋友,我覺得你做得對,就是太莽撞了。不過作為老師,我要好好的罵你一頓,你怎么能用這種辦法解決問題?萬一出了什么差錯,就太劃不來了。”
她循循善誘,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孝雄低著頭,默不作聲。
“真川老師,能不能把她的電話告訴我?”他忽然開口祈求道。
“你要她電話干什么?”秀子驚詫地問。
“有些事,想要親口告訴她。”
“你們難道真的在交往?”
“沒有。”孝雄搖搖頭。
她噗嗤一笑,說:
“就算是在交往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這個人很開明。而她也是一個需要關懷的人,如果她能有你這樣一個男朋友,我很為她高興呢!”
這樣“大膽”的話讓孝雄愕然不已,抬頭盯著她,想從她臉上看到類似于調侃、玩笑之類的蛛絲馬跡。
她始終笑盈盈的,沒有半分作假的味道。
“您誤會了,我和她真的沒有您說的那種關系。”孝雄坦率承認道。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孝雄不會撒謊,這關系到她的名譽,也關乎自己的清白。
秀子翻出手機,意欲念給他聽。
孝雄把手機取出,望著已經碎得七零八落的手機屏幕嘆息不已。他抱歉的一笑,接著取過一張字條,在上面顫抖著寫下那串號碼。
“謝謝。”他收好紙條,珍而重之的捏在手上,走出辦公室大門,不顧周圍同學異樣的眼光,背著書包走出校門。
下午熾熱的陽光照在他的傷口上,皮膚下如同被烙鐵汆燙般,火辣辣,騰出一股股熱氣。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蒙頭就睡。
期間,他做了個夢:
一雙白蝴蝶在漆黑的夜晚飛舞。在他眼前上下飛舞,翩躚旖旎。他伸手握住,入手一片冰涼,如同白玉,緊接著,他回到了那個涼亭中。
在夏季末的雷雨聲中,他握著她的腳,一寸寸,一點點,細致專心,目不斜視地為她丈量尺碼,借此要為她做一雙舒適又安全的鞋子。
這個夢過于真實,他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醒來后,他驚訝地摸著眼角的淚水。像是捅破了淚腺似的,眼淚不要命的流淌。
孝雄相信,自己是真的喜歡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