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先生!”
房云凱上前一步,單手當在瑟瑟發抖的我面前。
走廊的燈光明晃晃,打斜拉長了他不算高大的身影。
但不知道為什么,我竟在那一瞬間,有種重疊了記憶的心酸。
我總是在不合時宜的情境下,突然想到蘇言楓的。
想到他當年就是這樣擋在我面前。然后被那些懸殊的勢力甩在一旁。一陣刀槍棍棒過后,就再也沒能站起來。
在葉城,可以在大庭廣眾下殺傷人命,且具備不用承擔法律責任的能力的。
喬知夜算一個,所以他擁有能與我的仇人們勢均力敵的身份和地位。
所以,我當初才會找上他。
而房云凱顯然還不具備。至少,作為傅家上門女婿的他,目前還不具備。
“喬先生,今天的事其實只是我和小瑤的私事。誤會而已。”
沒等房云凱把話說完,一個近乎兩米高的黑衣保鏢突然就擋了過來。
他只輕輕一抬手,就將房云凱的肩膀推了一側去。
分明只是看不出用力的一個小動作而已,我卻眼睜睜地瞧著房云凱整個人撞在墻壁上。
那種毫無反抗束手和狼狽,甚至都讓我懷疑——
這是剛才在病房里跟我進行了一番邏輯碾壓的房總么?
而他出于什么目的的維護我,似乎也不怎么符合他此刻的立場和動機吧?
但我已經來不及替別人擔心了。喬知夜沖我來的,這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誰想活命,只要當做不認識姜小瑤,順墻根走就是了。
“帶走。”
喬知夜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聲沉韻的命令脫口而出。
我像是被押上刑場的死囚,推搡著蹌踉著。沒想過該怎么死,也沒想過還能不能活。
剛上車,就有人過來給我注射了一針。
我痛了一下,隨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來時,耳邊是嘈雜的狗吠。
我還以為自己是在外面呢,睜開眼才意識到自己是在一處密閉的包間里。
四周的一切都很陌生,唯有兩條狼狗有點熟悉。
狗么,都長得差不多的。
當初被拿來日卞琳的,貌似就是它倆。
一瞬間,我的大腦前所未有的清醒了起來。
渾身的血液更是在一剎那凝固了!
“不要!求您不要啊喬爺!”
我扭動著身子,手腳上牢牢拴住的鐵鏈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么,那兩條畜生像是條件反射一樣,變得異常興奮狂躁!
昏暗的視線里,只有喬知夜的身上似乎在發光。
他就像是最高級的捕獵者,在任何環境任何體系中,都帶著食物鏈頂端的壓迫感。
連平視也像俯視,連仰視也像鄙視。
“你倒是挺識趣的?磥,以前也沒少玩花樣?”
喬知夜就坐在我面前的沙發上,單手夾著一支雪茄。
他穿著一件深灰色的風衣,那種能到小腿的長款。
里面是純黑色的西裝馬甲,英式的襯衫,雪白。
有點花哨的層次,像極了中世紀晚期的吸血伯爵。
他看著我的眼睛,說出了這句話。
空耳里盡是嘲諷與不屑,就像是抓到了一只偷了糧倉老鼠。
都不需要證據來定罪,單憑我的物種就可以審判了。
憑什么?
難道我是個給人當情婦的風月女人,就可以被拿來施加這樣的侮辱和懲罰么??喬知夜啊——
我真懷疑,他做的這一場手術,是不是連良知和底線都給連根拔了!
“喬爺不要!我真的沒有做過對不起您的事,您不需要這樣對我!求您了!”
我眼中含淚,腔涕滿顏。
我以為,他雖然冷血殘忍,但至少還是講道理的啊!
可是接下來,我立刻就將自己這種幻想給否決了。
站在權力之巔的男人,在為王和為囚的邊緣線上,哪有一個是會講道理的?
我所了解的喬知夜,從來都是這樣殘忍暴戾,不擇手段的。
只不過,他單單一次次地,縱容了我而已。
“是誰讓你接近冬九的?”
喬知夜并不屑于跟我轉彎抹角,開口問出了最核心的信息。
他認定了我是一個骯臟的外圍女,一個被拿來權se交易的,專門盯那些豪門公子哥的釣魚女。
這邊掛著紀冬九,那邊勾引房云凱,肚子里還懷著個不知道是誰的野種。
我心里一陣哆嗦。
我想起昨天紀冬九跟我說過的初戀,一個以女校醫身份接近情竇初開的少年的商業間諜。
我不知道這個故事的真實性,但姑且當做是真的。
那個美麗的女人一定做夢都不會想到,下一秒貫穿她身體的,不是少年懵懂青澀的沖動,而是喬知夜無情的子彈。
她一定做夢也想不到,子彈穿過她的后腦,那張美麗優雅的臉會變得像惡魔一樣血肉猙獰。
不,我不要成為第二個她。
“喬爺!喬爺您聽我解釋,我從來沒有故意要接近九爺,我......我就只是個外圍。我傍上房總,又怕房總的太太......”
我絕望的淚水再次泛濫肆意,眼前那兩條即將失控的狼狗,已經快要把我的意志摧殘到崩潰的邊緣了!
“不要,不要!喬爺饒命,真的沒有人指使我!我真的只是想賺錢,我想要錢而已!”
還有什么比一個只想要錢的女人,更容易讓人放松警惕呢?
可惜喬知夜不是一般的男人,他的字典里,似乎也從來都沒有過‘放松警惕’這四個字。
“查一下!
喬知夜轉了下眼睛,對身旁的那個助手吩咐道。
他的助手總是換人。這一個,我依然不認識。
助手離開的間隙,喬知夜重新落座回去。
那兩條狼狗像識人一樣,在他腳下乖順著盤桓著。
他伸手擼一下背毛,硬錚錚的質感刺得我喉嚨直發緊。
我不知道接下來喬知夜會以什么樣的信息,繼續拷問我。
但我總有一種預感,今晚夜幕降臨,明早的太陽很難會升起。
不多時,喬知夜的助理去而復返。
他在喬知夜的耳邊說了什么,我聽不到,但我看到他的眉頭微微松動了一下。
我在喬知夜身邊那么久,他從不輕易說出心事。但人類的微表情是可以被有心拆解的,即使他是喬知夜,是渾身上下都布滿了防備與禁區的喬知夜。
我提在喉嚨口的心,微微下落了幾寸。
我以為,喬知夜應該是證實到了什么有利于我的消息。
如果他不是天性重口到喜歡看女人遭狗日,他應該會放過我才對?
但,這只是我一廂情愿的樂觀想法罷了。
只見喬知夜冷冷一勾唇角,那殘忍而玩味的笑意幾乎要我剛剛松懈回流的血液,再次凍如冰僵!
他將手里的雪茄直接反轉了方向!
嗞一聲,一股焦臭的皮毛味充斥包間。
接著,是狼狗撕心裂肺的慘叫!
他把煙頭燙在狗背上,負痛的畜生瘋了一樣撒蹄子沖我撲過來!
“啊啊啊。
“砰!”
熱乎乎的黑狗血,濺了我個劈頭蓋臉。
如果說,我這輩子聞到的最惡心最難聞的味道是什么。
我相信在我未來的人生里,都找不到與之抗衡的了。
黑血混合著狗腦漿,一只眼珠爆在外面。
喬知夜突然開槍的動作,實在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當然,也出乎這條狗的意料。
巨大的身子在我面前僵抽了幾秒,血污匯聚一地。
那一刻,我頓時深深意識到了這個殘忍的現狀——
于喬知夜的眼中,我姜小瑤的地位和命運,比起這條狼狗,或都不及。
“你是房云凱的情婦?”
喬知夜站起身,端著槍,走向我。
他一塵不染的衣著踩在污穢的血肉之上,像極了代罰代懲的神祇。
我點頭,瘋狂地點頭。
這個時候,我能撈到什么稻草就撈什么稻草。
哪怕房云凱在旁邊,我也只能往他身上賴。
他不承認我也賴,反正孩子都流了。
“那冬九呢?你可別告訴我,他心甘情愿喜當爹?”
喬知夜冷眸峻色地看著我,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他或許并不是很在意從我這里得到什么真實的答案。
他,不過是想聽到他愿意相信的答案而已。
“你姜小瑤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讓冬九這么念念不忘?連這種事都能忍?”
喬知夜的表情依然平靜,只是那一字一句里縝密的邏輯,和強大的懷疑,幾乎讓我除了萬般抵賴外,沒有一丁點可以反駁的余地。
“說!你懷的,是誰的孩子?挺著肚子過來賣命。你背后的人,對你很是寄予厚望吧?”
眼前的黑狗還在血泊里抽出,我的胃更是一陣難過的抽搐。
但我的意識前所未有地清醒著,我覺得,這樣也好。
在陰謀里定罪,多少還是需要證據輔佐的。喬知夜是個聰明人,在不能確定身份之前,他才不會濫殺一個小嘍啰。
如果是在情感里定罪,那就說不定了
比如卞琳,比如朱蒂,那都是些不識好歹的女人的前車之鑒。
我來不及回答,只是捂著嘴,一陣翻嘔。
孩子流了,但我體內悲催的激素還在。
面對這樣可怕的場景,我要是不吐,就更糟了。
那可見一斑的強大心理素質,估計百分百被喬知夜定性為受過特訓的商業間諜。
喬知夜很有耐心,他等我喘勻了呼吸,風干了淚痕。
這才緩緩開口,又道:“你跟阿九多長時間了?”
聞言,我手腳又是一涼。
咬死了搖頭像撥浪鼓,我說喬爺,我真的沒跟過九爺!
“我沒有勾引九爺的意思。也沒有......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九爺青睞小瑤,許我名份,可是,是小瑤自己沒福分!媽媽桑帶我出臺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想要賺什么樣的錢,我將來要過什么樣的生活。我知道什么樣的男人能碰,什么樣的男人安全又好駕馭!”
我心里其實很明白。只要喬知夜把我當成了敵對勢力派過來的‘美人計’,我就很難在他的眼皮底下有任何怪異的動作。
哪怕他今天不殺我,那么上了膛的槍也始終不會離開我腦瓜子的射程。
但我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編造一個自圓其說的理由,所以我只能把控幾個相對重要的原則。
紀冬九是喬知夜的表弟,是他利益集團之下無法撼動的根基。
他不能允許任何危險的因素靠近他的家人,因為他需要無懈可擊。
那么,我該怎么活命?我總不能告訴喬知夜,說我肚子里的孩子其實是你的!
他怎么可能會相信?
他一定會以為我在戲弄他,他會讓我死得比原計劃更瑣碎!
所以我只能咬著發白的嘴唇,拼命搖頭,解釋,求饒。
但我不知道成功的概率有多少?
因為我相信,每一個廢在喬知夜手里的女人,都不可能沒有求饒過。
可結果呢?
這嘩啦嘩啦的鐵鏈聲,還不是像極了今夜長鳴的喪鐘?
可我只能拼命地懇求,拼命地解釋。
“求喬爺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啊。喬爺若還是不信,去跟九爺問清楚也好!我真的沒有,我真的是冤枉的。我沒有要接近九爺,要對他不利的一點點想法。事實上,我跟九爺甚至都沒有許多來往和交集!我——”
“吊起來。”
喬知夜一聲令下,直接打斷了我語無倫次的陳情。
我只覺得自己就像一只沒有重量的葉子。
身后嘩啦嘩啦的,我的雙手被狠狠制衡在一個生疼的反關節處。
鐵鏈被鐵架臺上的大鉤子給拖了起來,我半身當即懸空!
喬知夜慢慢走到我跟前,踏過滿地的黑狗血,錚亮的皮鞋踩下惡魔降臨一樣的足跡。
他看著我,目光炯炯奪神。
“姜小瑤。”
他伸出一只手,輕輕捏住我的下頜。
拇指的指腹擦去我臉頰噴濺的狗血,他的目光像一個黑洞,吸納我無盡的放大的恐懼。
“既然你跟冬九認識的也不深。那么干脆弄死你,他也不會跟我鬧得太嚴重。是不是?”
我:“。!”
我以為,在我周旋于喬知夜身邊的這些年,至少有一個優勢是絕對養成的了。
那就是,對死亡邊界游走的這一概念,我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喬知夜是個渾身充滿著致命毒素的危險分子。我不敢說自己游刃有余,但每次死里逃生,我都免不了得意與慶幸。
我總把喬爺舍不得小瑤掛在嘴上,其實我從來沒相信過他會真的舍不得我。
直到這一刻,我才清醒地意識到——
原來,喬知夜真想殺人的時候,完全不是他以前面對我的那個樣子!
原來,喬知夜在這之前,是真的從來都沒有對我姜小瑤動過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