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玉離開后沒多久，就有兩個服務生樣的人進來。一個處理現場，另一個將我攙扶走。

她們臉上帶著平靜而麻木的表情，好像處理我和處理狗，并沒有什么區別似的。

等我洗了澡換好衣服，從會所包房里出來的時候，我看到傅小玉和喬知夜都在外面的大廳里。

我有點不知所措。這場面讓我一不小心回憶起了第一次見到喬知夜的情境。

那會兒我還不到二十二歲，是桃子手底下最能拿得出手的新人胚子。

當初桃子是怎么跟喬知夜談帶我出臺的價兒，就像傅小玉現在跟他談怎么帶我贖身一毛一樣。

我從后面走上去，怯生生地站位到了傅小玉的身邊。

喬知夜坐在沙發上，指尖夾著煙。

他現在好像煙不離手了，比我跟他的時候抽得更兇。

我與他無可避免地對視了一下，既然避不開，我干脆不避了。

可是僵著表情好像又不太成，于是我笑了一下。

這一笑，明顯讓喬知夜也怔了一下。

他一定很詫異，這世上怎么還會有女人如我這般？

前一秒差點在他手里死得七零八落，下一秒居然還敢露出蘇妲己一樣的微笑？

“小瑤，跟夜少告辭，我們走了。”

傅小玉看了我一眼，優雅怡然的姿態讓我愈發確信，只有她們這樣高貴的上等人，才配把螻蟻玩弄股掌之中。就像今天喬知夜怎么玩弄我一樣，她傅小玉當年，又是怎么玩弄我哥的呢……

我走神了，一走神，眼睛里就容易積壓恨意。

我怕我一不小心暴露了太多不適時宜的情緒，于是干脆把眼淚擠了出來。

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喬知夜，在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我看到我的淚痣在眼波中晃動。

我小聲說：“多謝喬爺……”

轉過身，我跟在傅小玉的身后，就像一個聽話的小助理。

然后，就聽到喬知夜突然凌厲開口道：“站住。”

我和傅小玉同時回頭。

差別是，她只是驚，我卻是恐。

喬知夜把煙灰彈落，邁腿提步，走到我的面前。

“房太太，勞駕回避。我要跟這位姜小姐說幾句話。”

他對傅小玉講話時，也只是聽起來還算客氣。事實上，他甚至連眼睛都沒在看對方，而是從始至終都停留在我的身上。

傅小玉當然不會拒絕，看了我一眼后，她先離開了會所大廳。

我看著喬知夜從容冷漠的神情，有種被貓玩到生無可戀的老鼠的心情。

我知道，喬知夜說放那就真的會放了我。而且，他要說的話或許我也不難猜——

無非就是警告我，不要試著讓紀冬九接盤。

像我這樣人盡可夫的女人，還是距離他高貴的身份和家族越遠越好吧？

所以我就是做夢也沒想到，喬知夜竟然會問出這樣一句話。

“我們睡過么？”

聞言，一下子石化當場。就如中了美杜莎的魔眼一般。

一秒兩秒三秒，我突然強行爆發了夸張的大笑。

“喬爺，您……您開什么玩笑啊！”

接下來，就看到他寒光冷刃一般的眼刀嗖過來。

我把后半部分的笑容和舌頭一起咬住，戛然而止。

“你睡那么多男人，自己記得清？”

即使說出這么具有嘲諷含義的句子，他的語氣都不帶一點挑釁。而是直來直往的生硬。

我想，他大概是從骨子里看不起我吧。

“喬爺，像您這樣風華天成的男人。我要是真有幸能得您的福澤，又怎么可能會忘記？”

我撒謊了，鼻子倒是沒有變長，可是身體里流產過后的殤痕，卻好像有靈魂一樣。

一陣絞痛襲來，血水再次漫無目的地涌出。

剛剛洗完澡時，我叫服務人員幫我拿了很厚的衛生棉。

可即使這樣，我還是能感受到那波蔓延的絕望。

我下意識欠下腰，淚水直接砸在地板上。

我從他的皮鞋上的倒影里，看到我這種不甘又狼狽的臉。

而喬知夜的聲音，從我頭頂上落下來。

“最好沒有。”

他說。

“否則，你只能祈禱我可以盡快找到一個留你活著的理由。”

說完，喬知夜提步而去。

我被一陣風灌入肺部，咳嗽得絕望。

我覺得又諷刺又好笑。

這世上怎么會有喬知夜這樣的男人？用過的女人也跟用過的套一樣，都特么一次性的？

哦對了，喬知夜是不愛用套的。

否則，我也不會意外懷上這個孩子，落得這么悲慘的境地。

我從會所出去，看到傅小玉開著一輛紫色的法拉利，在門口等我。

“房太太，你跟喬爺說了什么？”

我得確認這件事。

一則是看傅小玉的本事，二則是確認她的動機。

結果自然是不出我所料，她看了我一眼，臟橘色的唇輕輕開啟。

“說你是給云凱代孕的。拿錢辦事，沒那么多陰謀詭計。”

我沒說我早猜到了。

其實不難猜，棋被下到了這么個死角殘局里，能走的路本來就不多。

“謝謝你了房太太。今天如果不是你幫忙，我可能真的會被喬爺弄死。以后，我都聽你的吩咐。”

我該服軟的還是要服軟。

畢竟，這樣接近傅小玉已經是大大超出我的預期了。

但我不能安心，因為我知道這個女人很不簡單。

她不會平白無故地被我說服，一定也有自己心里的小九九。

而我不怕如履薄冰，其實只怕冰下融化出來的真相，與我的預期大相徑庭罷了。

傅小玉把我送到我的公寓樓下，我下車時，再次認真地跟她道謝。

“房太太，我知道其實你的心里是十分厭惡我的。但是沒辦法，我這樣的女人寄生在誰身上全憑運氣。遇到您，我運氣算不錯的了。”

“謝謝，可我遇到你，算我運氣很糟。”

她看了我一眼，臉上的表情依然是那副咬牙切齒的微笑。

“行了。今天就到這兒吧。”

傅小玉下車，倚著車門對我說。

“之前那些話，我希望這世上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傅小玉深深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絲冷淡優雅的笑。

“姜小瑤，你先休息幾天。之后的事，我們找機會再聊。”

“房太太放心。再會！”

我轉身往樓里走。

我好累，渾身都在痛。

無論是身體還是大腦，我現在最迫切的就是休息。

我什么都不想再多想了。

剛下張阿姨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今天接陶姨出院了。

算算時間，這個點也差不多——

“站住！你這個殺人兇手！”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聲高亢的呼喊。

我下意識扭身看過去，只看到一輛出租車旁，臉色慘白的陶藝蕓正在張阿姨的攙扶下，雙目滿漲怨怒地看著傅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