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旭明國——
旭明歷1815年,七月十五日。
晚上十一點半。
泫明河中心。
隴州輪船二層。
走廊盡頭房間,檀香木橫椅上惰懶絳紅發男人手拿煙斗,摟著旁邊一個衣著暴露嫵媚多情的紫發女人,男人湊近女人發間,繼而埋進脖頸,貪婪地吸了吸香味,眼神半磕著,低啞緩緩道:“顧小姐,我覺得這個價格挺合理了,您這不是擺明還要在我兜里繼續掏銀子?”
說罷狠咬了一口女人,女人吃痛小聲哼唧了一下。
“痛了?”看似溫柔詢問,朱紅雙瞳卻閃爍著危險。
紫發女人瑟瑟發抖應答:“不痛。”聲音輕得像一片枯葉。
“我不喜歡你,下去吧。”剛還溫柔搭著肩膀的手,就把人推撞到門邊,紫發女人連爬帶滾走了,侍官重新把門關好后,男人繼續有的沒的吐著煙圈,朱紅視線一直盯著少女,嘴角勾了起來。
少女的黃金瞳略顯清冷,左眼淚痣若隱若現,昏黃燈光打在淡藍長發上,猶如像陽光灑在天空,紺色長燕尾祥云鶴竹外套,左肩盤旋著白鶴,大袖子皆有燙金翅膀,背面盤旋著一條龍,黑底金線繡鳳旗袍,脖子盤扣掛有一顆金琉珠下擺梳著銀遂流蘇,祥云黑色高跟鞋,鞋尖鑲著琛眠夜明珠,給人一股遺世獨立的疏離感。
“辰先生,你請人打掃,那付清潔費不也理所當然的?”少女漫不經心拿起一塊桂花糖糕咀嚼,微微皺眉,沒有繼續再拿糖糕,轉而品起茶,茶香清而不膩,輕啜幾口一股清幽感在口腔散發,是解甜的好茶。
“顧卿羽,我這上好桂花糖糕可是聞芳齋出品,你倒是瞧不上了?放著大好的糖糕不吃,凈喝那茶。”男人帶著調笑佯怒。
名為顧卿羽的少女并沒有抬頭看男人,只是把玩左手上的白玄玉鐲,“這桂花糖糕像你,膩口又黏。”
半晌又補了一句“還聒噪。”顧卿羽放下茶杯,用手比劃了一個數,“不行就免談。”
“成交。”男人答應倒也爽快,少了顧卿羽繼續磨嘴皮子。
“辰滇墨,你辰家要是沒有那么多仇家,也不用自己掏銀子出來讓人打掃。”
“是他們找上門,不是我招惹人。”辰滇墨不以為然,繼續抽著煙,偶爾帶著一兩聲咳嗽。
“可以便戒了罷。”
“你這是關心我呢?”
顧卿羽不理會他,手中玉扇輕揮一下,煙味便散去大半,“煙味沾我身上了。”
“這是我的味道呢,顧卿羽。”
“好臭。”
侍官們極力忍著笑,不至于拂了自家少爺臉面,辰滇墨作痛心狀,捂住自己心口。
“明明小時候那么可愛。”
“我現在也很可愛。”要臉,顧卿羽,辰滇墨在內心吐槽。
“錢打到這里。”顧卿羽遞出紙條交由旁邊一個侍官給辰滇墨。
“哦?你倒是謹慎。”辰滇墨看完之后,指尖點了火,便把紙條燃燒殆盡,“許護官不用這樣看著我,你家小姐把我吃了,我也吃不了她。”
顧卿羽后面站著是她貼身護官許朗,墨染青絲,青灰之瞳,炯炯有神,眉間鎖盡溫柔,只不過那份溫柔,只對顧卿羽一人,“辰少爺多慮了。”說罷,許朗低伏顧卿羽耳邊“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
顧卿羽拉了拉外套,“辰滇墨我該走了。”
“我送你?”
“不用——”
話音未落,整座船炸裂而開,房間燈全部熄滅,僅靠著月光和辰滇墨小團靈火大概判斷位置,“敵襲,敵襲——!”一個侍官拼命用身體護著辰滇墨,以防被落下來的燈與木砸傷自家少爺,順道拉起了響鈴。
“全員戒備!”
“怎么回——”辰滇墨看到了一個渾身帶著紫色烈焰炮火直撞而來,仿佛是沖著取他性命,是了,也許真是取他性命,突然一股強勁把辰滇墨甩到角落。
“辰滇墨你發什么愣!所有人趴下!”顧卿羽剛說完,烈焰炮火就砸了進來,碎屑,玻璃,火焰到處濺射著,有好幾個侍官受了傷,船因為炮火已經傾斜了,其余侍官正在扔著救生船下去,顧卿羽和許朗架著辰滇墨,辰滇墨剛才為了保護身邊的小侍官被鋼玉劃傷了右臂,這會鮮血直流,“我沒事,這不是你的錯。”辰滇墨輕聲安慰著小侍官。
“辰滇墨,忍一下。”顧卿羽撕拉開裙子下擺給辰滇墨手臂包扎,用力一綁,血勉勉強強止住了,辰滇墨剛想開口說什么,卻被聲音吸引了望向天空,又一個烈焰炮火,我們都會死,這是辰滇墨心中念頭,但顧卿羽并沒有坐以待斃,借力一推把許朗和辰滇墨都推向了侍官們那邊。
抽出玉扇“清風歸月!”凝聚起弦月型風刃把所有人橫推下去。
“游龍戲珠!”一團團珠形水包裹著下墜的人,一條水龍頂著一顆又一顆珠子,減緩著下墜速度,差不多距離時候匍匐在水面減少沖力,救生船早已準備好撈人上來。
“少爺,我拉你上來。”侍官用力把辰滇墨拉了上來,就聽到了一聲巨響,炮火徹底把輪船打翻,斷成兩截,紫色火焰吞噬著船只。
“顧卿羽呢?”辰滇墨望著燃燒的輪船。
“我問你顧卿羽在哪?”侍官不敢搭。
“辰少爺!小姐呢!”許朗一躍到辰滇墨的救生船上,環顧四周,皆不見少女的身影,是了,那時候唯一還在船上,只有她。
為了救他們。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是!”
辰滇墨一聲令下,救生船散開四周打著燈光開始進行搜救。
“赤蓮花火。”一朵又一朵火焰紅蓮散在周圍,仿佛要把整個夜空照亮,但是除了他們和燃燒船只的聲音,長夜漫漫,再無任何回應。
破曉時分——
搜救了一晚大家都已經精疲力盡,許朗拍了拍辰滇墨。
“你需要休息,更需要治療傷口。”右臂上傷口因為使用靈力過多又開始流血,且在發抖。
“眼下,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小姐失蹤了。”
“我知道了。”辰滇墨深吸一口氣,“全體回去。”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萬一顧卿羽還活著在這里呢?但不能放任自己侍官們繼續搜救,且不說又累又餓,還有負傷的人在。必須是有人作出抉擇,辰滇墨閉上眼睛,岸上早早有人接應,還有聞風而來的記者。
“辰少主,聽說您昨夜搭的隴州輪船遭遇襲擊是真的嗎?”
“辰少主,據說和你在一起的還有青龍門會會長,請問她人在哪里,可以接受我們的采訪嗎?”
“辰少主您對這次襲擊怎么看?”
“辰少主,您認為是誰襲擊您的?”
“辰少主…”
“…辰少主。”記者們一波接一波提問,吵得辰滇墨腦子嗡嗡。
“我告訴你們,你們會保守秘密嗎?”辰滇墨輕笑“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記者們寒毛倒豎,這是個說得出,做得到的主兒。加上辰家警衛官過來驅趕,接著就一哄而散。
“青龍門會會長最近身體不適需在家靜養,望辰少爺見諒。”
“無礙,改日我會親自登門拜訪。”一人是門會會長貼身護官,一人是辰家喜怒無常的太子爺,無論哪個都是不好惹,既然他們都說了身體不適在家靜養,那么他們只需要,也只能相信在靜養。
許朗第一件事便是回到門會宣布會長近日身體不適需要靜養,所有事務直接交有他來處理,眾人并無任何異議,許朗從小與顧卿羽一同長大,是顧家挑選保護顧卿羽的護官,作為代理會長,亦作為顧軍閥選擇的人,是認可的。
交代完青龍門會事務后,許朗回到凰洸樓,在前庭院一顆玉蘭樹下,手撫著樹干默念,“卿羽,遇險,失蹤,速尋。”
似有風過,不留痕,動用了青影的力量,也許很快就會找到她的,不會有事的,真的不會有事嗎?許朗質問自己,若果當初可以察覺到她的意圖,是否可以由自己來做,護她周全。
“嘶——”些許放松時候才感覺到有傷,是在右肩上,熟練上藥然后包扎好傷口,點燃了檀香,拿起文件審閱著。
‘叩叩——’
“許護官,您在嗎?”許朗穿戴好衣服開了門。
“什么事,梨落。”
梨落嬌憨可愛,年齡又與顧卿羽年近,是顧卿羽的侍女,比起顧卿羽清冷高貴,梨落是活潑開朗,但許朗總是刻意回避。
“我聽說小姐需要靜養是真的嗎?要不要我去服侍?”抬腳便想進去許朗房間。
“不必了,小姐自有安排,梨落你也可以落個清閑出去玩。”許朗皺了眉頭“我要休息了。”
許朗干脆利落的拒絕,沒有一絲一毫給梨落開口機會,梨落愣在門外,過一會便走了。
梨落是顧卿羽十歲在街上撿來的孤女,比顧卿羽年長一歲,那時候餓得快死,顧卿羽給了她一塊饅頭,還問了跟不跟我回家,梨落哪顧得那么多,忙給顧卿羽磕頭說一生做牛做馬報答,梨落這個名是顧卿羽取的。
許朗揉了揉眉心,很多事情在歲月之中逐漸變化,特別是人心,他現在只想找到顧卿羽,他要保護的人,必須要找回來,哪怕是尸體。
月淮河——
七月十六日——
晚上六點十五分——
謝栩清像往常一樣在河邊散步,夏日晚上太陽并沒有那么早落下,吹著河風有那么一絲舒適,欣賞落日時候發現有什么在河上漂浮著,定睛一看是一個人,謝栩清連忙跳下河去救人,努力把人拉上岸后,做了簡單的搶救措施,還有心跳!謝栩清什么都顧不得了,背起她往家里趕。
“清兒,今天那么早回來呀?這是?…”
“娘,您快救救她。”謝栩清把顧卿羽放到床上,連忙拉來了自己母親幫忙診斷,唐恩綰略懂醫術,診脈施針,給顧卿羽處理好了后腦勺傷,以及身上瑣碎小傷。
“清兒,你在哪里救的姑娘?”
“月淮河,我常去散步的那里,娘,她沒事吧?”謝栩清擔心看著少女,那時候救起來已經氣若游絲了,心跳也很微弱。
“除了后腦勺傷,其他無大礙,順利的話也許這幾天會蘇醒,不順利…”不順利就永遠也醒不來。
“娘,她會沒事的,我相信她。”
“相信她?你告訴娘,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娘,您胡說什么呢?”謝栩清耳朵根都紅了,“我睡客廳,娘,被褥還有嗎?
“有,在二樓,娘等會給你拿。”
“不用,娘,我自己去拿,麻煩您照看這位姑娘吧。”謝栩清快步出了房間,唐恩綰在后面偷笑著,你在娘肚里十月,娘還不了解你?轉而坐下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面容用國色天香形容都顯得無力,九州第一絕色都不為過,冰肌玉骨,膚若凝脂,可眉頭緊蹙,不曾舒展,唐恩綰伸手用撫平了眉頭,少女倒也似安詳恬靜了。唐恩綰心疼,她在診脈時候察覺到少女有內傷,是打斗遺落的內傷,誰家十七十八姑娘不是在父母身邊承歡膝下撒嬌呢?她像是長期在不安穩生活,也許比自己想的更糟糕。給少女蓋好被子后,唐恩綰便退了出去。
半夜,謝仁沂回到家中,看到自己兒子睡在沙發上,雖有疑惑卻沒有叫醒,拉了拉被子,給關好窗戶后就進了房間,唐恩綰并沒有睡,她在等謝仁沂。
“我不是說過,我太晚回來,你就先睡嗎?”謝仁沂抱了抱唐恩綰,“你要是累著了,我心疼。”
“仁沂,今天清兒救了個姑娘。”唐恩綰,單刀直入。
“嗯?那小子開竅了?”
唐恩綰用力往謝仁沂背上一拍,“正經點,說正事呢。”
謝仁沂假裝吃痛,馬上就恢復了神色,“那姑娘醒了嗎?”
“還沒有,可能也就這幾天的事,也可能永遠醒不來,看天意。”
“天意?我猜她明兒就醒,你信不信。”唐恩綰懶得搭理他。
“我看清兒動心了,你看這也是天意?”“那也得看人家姑娘愿不愿意。”
“也是。”
“睡吧,恩綰,我抱著你。”兩人甚是甜蜜。
清晨——
早上七點十五分——
謝栩清意外地早醒,收拾好被褥放好,就進去瞧少女。
‘叩叩——’“我進來了。”顧卿羽依然在沉睡,陽光灑落在少女身上,是天上仙女,這是謝栩清第一個念頭,猶豫了一會,謝栩清握起了顧卿羽的手,香香軟軟,然后伏在少女肩膀附近,你什么時候會醒呢,你來自哪里,好想跟你說說話,許是早起乏了,謝栩清自言自語昏昏沉沉趴在旁邊睡著了,唐恩綰推門看到這幅場景,給謝栩清蓋了外套后,露出姨母笑,就關門退了出去。
十天來,謝栩清雷打不動在顧卿羽身邊,揉揉手,給她曬曬太陽,講講故事,有時候給她帶來花,可是顧卿羽并沒有醒來跡象,沉睡著,謝家人也并沒有放棄,一直照顧。
第十一天清晨時候,沉睡許久的顧卿羽緩緩睜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