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都已經(jīng)說了,有我們?yōu)槟阕髦,難道還要皇后娘娘為你作主不成?有什么,你只管說!毙抨栆呀(jīng)急不可耐,說話時手無端端地絞起衣裳來。
楊夫人正理頭品茶,托信陽之福,難得喝到貢茶,她當(dāng)然得多喝幾盅,可喝茶卻也不誤正事。信陽的神色與丫鬟的眼神,她皆看在眼中,且愈發(fā)地想知道這戲兩人究竟要如何唱。
“說吧,正如公主所言,我們會為你作主!睏罘蛉擞朴频氐。
丫鬟如同服了定心丸,收回盯著信陽的雙眼后,抹了抹淚珠子,終于將話說通暢了,“勾引太子之事,奴婢……有天大的膽子也是不敢的呀。其實……其實是三夫人,”看了眼閣中坐著的兩人,丫鬟吸了口氣,繼一鼓作氣似地翻動起嘴皮來,“其實是三夫人與太子殿下私會,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公主與夫人進(jìn)了觀,為免被二位撞見,三夫人便……便對我下了手,想讓我替罪!
這答案讓在坐的一人長長暗暗且痛痛快快地舒了口氣,而另一位則是淺淺淡淡且平平靜靜地挑了眉頭。
“哦?這事兒怎么講不通,比起讓你替罪,似乎帶你一塊逃更為合理一些。三媳婦不會笨到留下你來被我們抓到,更不會笨到留下你來反咬她一口!边@漏洞百出的說辭,楊夫人不用多想,便找出了破綻,并由此可見,下午的事已然出乎她們所料,以至于沒有時間來考慮如何圓這謊才好。
楊夫人的話讓丫鬟語塞,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盯著信陽看了數(shù)眼。她是在指望公主能庇護(hù)她,可是在自個都保不住的前提下,信陽又怎會將火引到自個身上了。因此當(dāng)楊夫人也轉(zhuǎn)眼望向她時,她麻利地扯了個笑道:“夫人,此事僅憑一人之言怕是難明真相,這樣只怕對誰都不公平。要不先將這丫頭帶下去看管起來,等找到姐姐后再讓她二人對質(zhì),如何?”
信陽確實是聰明人,楊夫人不得不承認(rèn),這事如此處理對她有一個好處,那便是贏得殺人滅口的時間。若依她之言,明日楊府中又得出一條命案吧。想了片刻,她莞爾一笑,最終道了個“好”。
誠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丫鬟被帶下去后,日頭已經(jīng)落下,楊夫人本是打算回自個園子用膳的,可信陽執(zhí)意要留她。她琢磨著俗話不是如此說: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抱著收集敵性的念頭,她坐在了信陽的桌子上。
信陽入楊府,雖只是妾室之名,但畢竟是公主的身份,有宮中補(bǔ)給,她這小妾的日子過得比她這夫人還要愜意得多。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收場她,今日的菜備了一大桌,且從色澤便可看出這些菜式并非出自楊府那位半吊子廚師。
楊夫人眼力向來極好,這一猜果真僦猜中了。正為親自為她添著湯的公主,笑吟吟地道:“夫人,園中的廚子是我自宮中帶來的,夫人且嘗嘗這羹湯,若還滿意,夫人只管領(lǐng)回去。前些天聽聞六小姐產(chǎn)后一直氣血不佳,若是吃藥自然也能沿好,可是藥三分毒,若能用飲食加以調(diào)理,那才是好法子,我這廚子最擅于料理藥膳,想來六小姐亦用得著他!
楊夫人嘗了碗湯,確是好味道,便應(yīng)道:“公主十分關(guān)系小女呀!
信陽眉目微揚,“那是自然,我們可是一家人呢。不僅六小姐,郡王爺那邊,定也會受到照顧的!
果真是賄賂,楊夫人覺得自個年過四十,腦筋卻還是好使,這些招又怎逃得過她的法眼。她回了個笑,客氣地道:“那日后還要仰仗公主照顧了!
“夫人倒生分了,保家人安樂自是媳婦的份內(nèi)事,”說著,公主緩了緩,在確定楊夫人全無戒備后繼續(xù)說,“其實有句話媳婦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終于進(jìn)入正題了,楊夫人精神頭立馬好了過來,表面倒不忘作出一臉的平靜,張口吐了個“講”字。
信陽便不歇氣地道:“其實是關(guān)于姐姐的,夫人應(yīng)該也知道吧,姐姐前段時間精神不佳,還患上了夜行癥,媳婦覺得這事有蹊蹺!
楊夫人很是驚奇,索性入下筷子,“怎么蹊蹺了?”
信陽左右望了眼,很是神秘,可偏偏的聲音并不小,食閣中正有幾位伺候的侍婢,站的距離正巧能聽到!奥犝f她園子里許多丫鬟都見到夜里有黑影去她房里,也許……”她的話至一半,止住了,似難以啟齒,“唔,媳婦只是猜測而已。記得夫人那時不是帶了郎中去給姐姐瞧病,她死活不愿讓郎中瞧,難道夫人就沒想過,她其實并沒病,都是裝的。為的就是讓人覺得她犯了病,好與人幽會!
若方才的驚是裝出來的,此時楊夫人的愕卻是發(fā)自真心的。她承認(rèn)信陽極聰明,否則怎會猜出九丫沒病這一事實,而且信陽不僅猜中了結(jié)果,還猜中了原因之一吧,那個她也不知道的原因。只是那個黑影,大約是他吧。
楊夫人兀自喝了口湯,平了平心緒,“此事茲事體大,可由不得亂說,而且亦有人云亦云之疑,你方才也說了,一人之言不過是片面之辭!
“這可不是一人之言,夫人,當(dāng)時在姐姐園子里當(dāng)差的丫鬟小廝十之六七皆看見了。去府中一問,便知道了。此事關(guān)系到楊府的臉面,夫人可不能袖手旁觀!
信陽的聲音愈發(fā)地大,引得門邊的幾個丫鬟也豎起了耳朵,以至于有人走近眾人竟未發(fā)現(xiàn)。比起閑話,楊府的三公子算哪根蔥啊。
是了,這走進(jìn)食閣的人正是楊宇桓,他亦是老遠(yuǎn)便隱隱聽到信陽之言,但總歸不如丫鬟們聽得清楚,于是走近的一瞬,開口問道:“什么楊府臉面?”
此言一出,幾乎所有人都怔了怔,因為方才的事與楊三公子有關(guān),且有大大的關(guān)系。旁人不知如何回答,獨有楊夫人,擔(dān)起了這重任,只見她一邊吁著氣,一邊懶懶地答道:“公主說你那位三夫人日日與人幽會,還裝瘋賣傻!
這忽如其來的坦白,再次讓所有人都怔了怔。他們都等著楊三公子大發(fā)雷霆,然而等來的卻是他的笑聲。
許久沒聽到楊三公子如此爽朗的笑容了,那種灑脫,那種自信,那種沒心沒肺。難道被媳婦背叛竟讓他如此快樂,莫不是受了刺激,也瘋了不成?正當(dāng)眾人都傻不拉幾地杵著時,楊三公子終于開口了。
“你們都出去。”
好戲戛然而止,他的聲音掩埋了多少少男少女求知的心。比起那些無知的少男少女,信陽卻能從這笑中感受到一絲莫名的寒意。這非吉兆,但她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泄了氣。掩去方才的驚愕,信陽依然如平日那般柔媚可人,“桓哥哥,你回來了。我也只是猜測而已,府中亦有傳言,我想若任其發(fā)展,總有一日會無法收場。但如好生查過,才能還姐姐一個清白。”
門隨著她的聲音被楊宇桓闔了起來,其間還向外面的大志交代了幾句,讓院子里的人都散了。所以信陽不知道方才的話他是否好好地聽了,然而正當(dāng)她要再喚他時,他已然轉(zhuǎn)了身。
他的雙眼似掠過她的臉龐,卻沒有一絲地停留,只兀自走到桌前,接著低頭把玩起腰些一場許久沒見他佩戴的玉佩。她見過,還記得他曾提起,那是那個女人送給他的。不是什么好玉,但如今卻再見他如此珍愛的眼神。
方才的寒意順著她的脊梁直竄至后腦,一個顫瑟,便在此時他開了口,“此事,我知曉!
他嘴角掠起一抹笑來,似乎有意作出讓人費解的表情。她退了一步,但依然努力地保持著平靜,“桓哥哥難道……想包庇姐姐?”
終于他的雙眼定在了她的臉上,只是再無從前的深情,“若我說那人便是我呢?”
似問非問,卻已無需答案,不足十字,但足以將人推入地獄。信陽再訓(xùn)練有素,只怕也經(jīng)不起這樣的打擊,她一個踉蹌,撞在了身后的茶桌上,最后吐出口的不過是一句無力兩個字,“何意”。
何意?楊宇桓自覺說得足夠清楚,可今日他心情頗好,愿意耐煩地再將話說得明白些。
“公主殿下,”他開了口再不是“信陽”倆字,“這人生在世,做得最多的事便是抉擇,怪只怪你選錯了路。若你不執(zhí)意下嫁,我們興許還算兄妹。即便你下嫁楊某,憑著君臣之義,微臣亦能保你一生無憂。公主殿下,你不該對阿九下手,更不該低估微臣的能耐!
信陽的臉色已經(jīng)慘白,應(yīng)在新刷了白灰的墻上很是相襯,“桓哥哥,你定是有什么誤會,是不是姐姐同你說了什么?你別相信她定是……”
“夠了!彼樕亮讼聛,不經(jīng)意手指一用力,玉佩應(yīng)聲折斷,“別以為那產(chǎn)婆上吊自殺后就死無對證,可知天網(wǎng)恢恢,做了便定會留下破綻。且說那產(chǎn)婆催產(chǎn)的薰香中,但摻了一味名貴的藥材,這味藥因治皇上的風(fēng)濕,當(dāng)時前盡數(shù)被收入宮中,而要再供需得等到來年春暮。區(qū)區(qū)產(chǎn)婆,怎能得到宮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