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自是熱情,但客人卻并不理會她,年輕夫人只瞅了他一眼,接著轉頭向后面那位道:“夫人,這小觀也有小觀的好處,至少人不多,圖個安靜。”
后面這位笑著點了點頭,“你也有心了,老爺身體其實向來諸多毛病的,前幾日我只是那么隨口一說,今日便陪我來此上香。這觀香火確差了些,不過心誠則靈嘛,天上那幾位定會聽到的。”
這一人一句,老道已經知道了個大概,貓著腰領著兩位朝著三清殿去,一邊走還一邊不厭其煩地道:“兩位夫人可說錯了,小觀中清靜是清靜,可香火還是不差的,方才還有位夫人也來觀中請上香呢,還請了道符。老道可從不騙人,她這會應還在殿中呢。”
他說著指了指近在咫尺的三清殿,指頭還沒伸直,手卻愣在了半空中,“咦,方才還在這兒呢?這會兒怎么就沒人了。”
兩位夫人也不以為怪,不由得相視一笑,盡數明白了。但老道卻是個較真的人,一邊發誓一邊拉了個正在料理香案的小道士問:“方才那夫人呢?”
小道士鞠身答:“方才那位夫人身子有些不舒坦,所以隨行的丫鬟讓我給收拾了間道房給她休息。”
老道很是得意,挑著眉道:“怎么樣,老道說得不錯了。那兩位夫人是要求簽還是請符呢?”
身后的兩位哪兒跟他計較有無什么夫人,沒等他招呼便已入了殿。
此殿名為三清殿,供的卻不知是何方神圣,但總歸是進得了祠堂的,既然來了那就權且拜上一拜。進殿的兩位大約正是作此想法,悠悠地跪在了莆團上,接著便要叩首。
然而頭還沒嗑下,年輕那位卻驚奇地著了聲:“咦,這里有張絲絹……”低頭望去,莆團下果真半壓著一張絹子,露出的一角上用草綠色的絲線繡著個“玖”字。“這似乎是姐姐的。”
她將絲絹抽了出來,確定是自已所見過的那張,抬頭便問那小道士,“方才那位夫人,可是被丫鬟稱作‘三夫人’?”
小道士點了頭。
“想來是姐姐了。”年輕夫人很是開心,轉頭對旁邊的夫人道了句后似想起什么,接著又轉向小道士,“你方才說他身體不適?”
小道士又點了頭。
年輕夫人嘴角微沉了下來,“夫人,莫不是姐姐有什么事吧,我們去瞧瞧吧。”
許久沒開口的這位中年夫人似嘆了口氣,她未立即答允,只誠心地拜了拜,將方才已經點燃的香插在了爐中,道了句“望神靈保佑和家無災”后,才轉頭回道:“你可想好了?”
年輕夫人怔了怔,一臉的疑惑,擰了個干澀的笑,“這有何可想,夫人難道不擔心姐姐嗎?”
“自然是關心的,那走吧。”對方終于起了身,朝殿外走去。
這一戰,信陽已經等了許久,此時的道房應該十分香艷吧,這一切都在她的算計之中。想到此,她怎能不興奮,可有楊夫人在旁,她總算能壓制住那些情緒。
今日,來此的人本該是楊宇桓,可是他近日不知在忙什么,自那日進宮后,她便沒見著他。不過這也無妨,倒給了她策劃這一切的時間。而她已等了他十多年,又何必急于這幾日呢。今日之后,他便真正屬于自已。他來不來此,結果都是一樣,只要有楊夫人作證,那婦人必死。
轉過廊道,道觀的后院頗為安靜,越是這樣的氣氛,便越是能辯出特別的之處。便在踏入后院第一時,楊夫人便已聽到了那迥異的聲音。那是女子的嬌息,她活了四十多年,為婦也有二十多年了,怎會不識得此音呢?她頓住了步子,心頓時提了起來。此時是鬧的哪般?她這顆上了歲數的心,可經不起太多的折騰。
咽了口唾沫,楊夫人打心底里狠狠地將九丫與楊宇桓臭罵了一遍。說什么幫忙,卻什么都不告訴她,美其名曰按自個的意愿為之,于是她的惡夢便開始了,她生怕這對小崽子真鬧上矛盾殃及自家閨女與女婿。
楊夫人深覺自已上了賊船,而說得賊船大約要從半年前說起,那一夜,月黑風高,九丫來敲了她的門,將她的計劃告訴了她。自此后自個的頭發是一把一把的掉,阿九與三兒一吵架掉了一把,阿九與三兒鬧分掉了一把,三兒與信陽透恩愛又掉一把。這一頭的煩惱絲眼看就要掉完了,總算盼到了頭。
“夫人,菜菜還請夫人替我照看幾日,幾日后定拜謝夫人。”幾日前九丫如此說。
她本以為又是一輪新的掉發,但這此形勢卻開始明朗了。這形勢不是指楊府的,而是指天下的。便是今日一早,城中禁軍入宮,沉寂許久的宮城終于有了動靜。思及那日九丫的神情,她覺得這此似乎是最后一役。
窮則思變,看來皇后已經等不及了,先發制人固然重要,然而高手過招,先動手的往往死得最快。
然而這一刻院子中的聲音,又是阿九的意料之中還是之外?楊夫人無端端地伸手扯了把頭發,便聽信陽喚了聲:“夫人,這……可要去看……”
“看,自然要看。”楊夫人答道。按意愿為之,這可是阿九說的,這么驚心動魄的事,她的本心便是馬上撲到門邊去看。
此刻信陽遠比她心急,以至于她用的不是撲而是踢,剎那間,門豁然洞開,香艷的氣息撲面而來。房門正對著一張竹榻,躺著兩個人,一男一女,且都赤裸著身子。周公之禮畢竟是私密之事,在行此禮時被人打斷且虎視眈眈盯著看,再無恥的人也沒有不發火的氣度,更何況這“無恥之人”還是當今太子。
“大膽,你們想干什么?”回過神來的男子,大喝一聲,隨即扯過袖子遮羞。
誠然,這榻上的男子正是當今太子殿下。信陽識得,楊夫人識得,不過沒見過裸著的太子。然而重點卻不在太子身上,而在于被他壓著的女子。此女長相平常,皮膚黝黑,自掉落在旁邊的衣衫看正是楊府的丫鬟。
“快快,還要……”丫鬟還在媚叫,卻被太子一腳踏下了床。
楊夫人提著的心,總算放回了原處,看了眼丫鬟,又看了眼傻了的信陽,覺得九丫愈發不厚道了,這么精彩的戲,怎就讓自個一人獨占呢,若再叫上幾個人,那才有趣呢。
楊夫人樂在其中之時,信陽卻開了口。方才吃驚變成了惱怒,她伸手指著太子便道:“你……你……你怎么什么貨色都要?真是辱沒了皇家的臉面。”
太子已穿好了衣衫,走上來便打開她的手指,回了一句:“本太子還沒給你算賬,你想拿個丫鬟來充數,休想,人呢?”
太子的話無疑如同屠刀架在了她脖子上,這話可說不得?信陽魂魄總算全部歸位,惱怒之后又能清醒地思考。忙退了一步,道:“你……本宮不知道你說什么?”
太子冷嘆了一聲,看了眼門邊的楊夫人,打了個哈欠,“你們自家的事你們自家處理吧,本太子今日火還未降下來呢。”
他終于還是給自個這“妹妹”留了條生路,但不是因為心善,而是知道不用自已出手,信陽及皇后已是甕中之鱉。
落山余輝下,負俗園內一如平日般恬靜,旁人看不出發生了何事,只道楊夫人難得來園子里竄門子。然而這門卻竄得有些不同尋常,園中的偏閣中,閣門緊閉著,楊夫人并著公主,外加一個丫鬟此時正聚在門內,也不知談些什么。
“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老實說來,本宮自會為你做主。”信陽坐在東首的椅上,背筆直地挺著。
自家丫鬟與太子偷情,且被太子踢下床,怎么看也不算是光彩事,而且此事興許還與楊府三夫人有關,所以這房門是關得越嚴越好。
此時楊夫人已經喝了兩盞茶,望了眼跪在中間的丫鬟,整整折騰了一下午人才清醒過來。藥性一過,自然知道了發生了何事,當時瘋癲的丫鬟此時正是一把鼻涕一把淚。信陽方才那一問后,丫鬟哭得愈發地厲害,讓楊夫人不由得擰起眉來,“好了好了,別哭了,你家三夫人呢?怎沒與你在一處?”
丫鬟全身抽搐了一下,待了片刻似平靜了了下來,總算開了口:“奴婢……奴婢也不知。”
楊夫人翻了個白眼,冷笑道:“不知道?有你這樣當下人的嗎?主子被你帶出去丟了不說,還勾引太子?這事兒若傳出去,只怕宮中那幾位饒不了你吧。”
丫鬟本就驚魂未定,被楊夫人這一嚇,更是癱倒在地,又是半晌嗚咽著說不出來,眼看又要哭出聲來,慶幸信陽及時開了口:“夫人也就是如此一說,你老實交代,夫人自然會為你做主。”
丫鬟果真止了淚,看了眼楊夫人后,盯著信陽看了片刻后,再次說道:“奴婢……奴婢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