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先前那小宮女,見她如此模樣,小宮女頓時笑了起來,“九姑娘,方才皇上下了旨讓你先出宮,兩日后賜婚的圣旨便能送到府上了。”
“賜婚?”她赫然醒悟一般,將剛才的事兒想了一遍,得出的答案亦是這兩個字。
賜婚!她,榮國夫人之女與楊府三公子的婚事。這世上總有些事,經過太多波折,卻總在一片漆黑時驟然泄出耀眼的光華,這實在讓人猝不及防,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于是這般,九丫在另一個陌生的地方待了兩日,就在她擔心是不是美夢會忽然醒來時,圣旨真的送到了她的手中。
既然是賜婚的圣旨,有女方這份,自然要有男方那份。因此與榮國夫人這邊歡快的氣氛不同,楊府幾乎陷入了一場混亂。
圣旨剛剛送到時,便指明了讓楊宇桓接旨,大概是感覺到事情不對勁,接旨之人竟然遲遲不肯出現。前來送旨的內侍也算是在宮中有頭有臉的,楊府這一鬧,他著實有些不耐煩,但顧及到是相府,又不敢造次,便如此坐了一刻鐘,正主兒才被人拽翩翩行了出來。
“奉天承運……榮國夫人之女……擇日完婚。”
一道圣旨真正重要的便只有幾個字,而就是這幾個字,便讓楊府所有人都亂了,就連跪在頭排的楊相國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榮國夫人之女怎從未聽說過?”他問。
內侍手舉著圣旨有些酸,干癟地扯了個笑,“相國大人,您可進宮去問問皇上。”
對方的口氣已然透著十分的不滿,可眾人似乎沒有察覺,甚至跪在最后面的幾位還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慶幸還有那么一個人鎮靜些。她上前恭恭敬敬地接過了圣旨,又讓拿出銀子打點了一番后,才問道:“公公,這榮國夫人不是無子無女嗎?何時有了這么個女兒。”
內侍得了好處后,總算有了笑意,“夫人,這事兒老奴還真不清楚,皇上亦沒多說。不過他向來關照楊府,左右不會害楊大人的。”
楊夫人一臉狐疑,送走內侍后回來一看,該接旨的那位卻已離開了。
“人呢?”她趕緊問題。
答她的是方才便一直盯著楊宇桓的楊六小姐,母親這般問,她忙指了方向。楊夫人領著人追上時,他正欲跨上馬背,鞭子還沒揮得出去,便被擋了下來。
“你這是要去哪兒?”
“進宮。”他簡單地用兩字回答,本想躲開站在馬前的楊夫人,可對方竟上前揪住了韁繩。
“你是要去跟皇上理論,還是去找太后問罪?如今圣旨都已經頒下了,便沒有收回成命的道理,你倒是想抗旨不尊,可想過這楊府幾百條人命,還有已經被你氣病的老太爺。楊宇桓,你既然不愿做楊家子孫,便沒資格將楊府置于水深火熱之中。”
對于這位當年自已嫁進門時僅僅三歲的繼子,楊夫人雖管教不多,卻也是傾注了作為母親的感情。但他自幼懂事,且有老太爺教養,便不必自已費神。她這母親對他來說,自然也有些多余。今日這番說教是第一次,卻沒想到對方竟然聽了進去。
他臉色有了變化,瞅準了這個時機,她將手中的圣旨塞入了他懷里,丟下一句“自個好好琢磨琢磨”后,轉身便離開了。
楊宇桓在馬背上坐了許久,終于將手中的黃卷展了開。最先映入雙眼的便是“擇日完婚”四個字,接著便是那個陌生的名字。自此之前,他幾乎連榮國夫人都沒聽說過。便是剛才在大廳里跪著時,自身后傳來的細碎聲中才知道她是誰?
淑妃的同胞姐姐,曾嫁給一位姓李的侍郎,但早在十多年前,那侍郎便死了。他低頭再將那名字看了一遍,深深擰著的眉稍微平了平。
自接到賜婚的圣旨后,楊府便是一片嘩然,就連久不回府的楊攸也趕了回來。他本想安慰自已這一根筋的弟弟幾句,可是卻沒見著人。
“三公子先前出府了。”
楊攸一驚,忙道:“莫不是進宮了吧?”
小廝只道不知,匆匆地跑開了。楊攸擰著眉走了一段,卻遠遠地瞧見一人坐在樹下一石凳上拿了本書正看著,旁邊只立著個丫鬟。她與府中大多數人不同,少了些浮躁,多了分安寧。這人本應與他極熟,卻偏偏是他最不愿去了解的一位。他見她看得認真,不想去打擾,可對方似聽到了腳步聲,回過頭來。
“大公子回來了?”她的聲音如玉鈴一般,清脆明亮卻又不失溫柔。她依然喚他“大公子”,而非“夫君”。
楊攸只得走近,卻又嫌沒話說,便問道:“在看什么書?”
鄒清音將書面示給他看,撅嘴答:“《孫子兵法》,我在大公子的書房里拿的,左右是看不懂,只不過混個時辰罷了。”
楊攸看著眼前的小女子,頓時被她的表情逗笑了起來,“明日我讓人給你捎些雜談傳記吧,那些比較有趣。”
鄒清音樂滋滋地點了頭,見他想走,便又問了句:“大公子不去看看母親嗎?她近日老提起你。”
楊攸眉頭顫了下,叉著腰無奈地道:“不去了,去了便被她數落。倒是你……定被她念叨了吧。實在……對不住。”
鄒清音忙搖頭,“夫妻間何必說這番話呢,只要大公子樂意便好。近日天氣多變,在外還需注意身體才好。嗯,不過想來有琴姐姐照顧,定不會讓大公子有半點不妥的。”
她如此平靜地提到琴姬,楊攸覺得有些尷尬,又胡亂地扯了幾句,便匆匆告辭了。等他走遠后,方才回避而去的丫鬟才走了回來。
“二小姐倒是對大公子客氣得很,他放著嬌妻不寵,卻在外金屋藏嬌,二小姐便真沉得住氣?”這丫鬟正是幾月前自鄒府帶回來的初晴。
鄒清音聞言一笑,繼續拿起了書來,口中不冷不熱地道:“那按你說應該如何?大吵大鬧?那只會讓他跑得更遠。”
手中的書已經翻過一頁,這一篇寫的是謀略。“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鄒清音很喜歡這句話。初晴瞟了一眼她手中的書,亦挑起了眉,“二小姐與大小姐的行事風格還真是不同。”
鄒清音微怔,總算抬眼瞅了丫鬟一眼,“我倒想如姐姐一般活得自在,可是我更好活得長久一些。”
初晴不免一笑,依然未止住口,“那二小姐覺得,三公子這婚事究竟是何意思?”
鄒清音捏著書冊的手頓時一緊,紙上赫然留出一道皺印來,只是口中卻還是平靜如前,“揣摩圣意?我可不敢。你今日頗多話了,倒不如也多看幾本書吧。”
初晴癟嘴,便不再開口。鄒清音半日才平靜下來的心緒,被她平白無故地攪亂,眼雖放在書頁上,心里卻已經開始惦念起別的事來。
聽說他出了府,亦聽說他離開得匆忙。
楊宇桓確是離開得匆忙,可是他要訪之人卻恰恰相反。他等了小半個時辰,主人才姍姍來遲,看對方打著哈欠的樣子,他不免有氣。
“看來下官是打擾王爺了。”
是了,楊宇桓如今正處在郡王府的暖閣中,而眼前一張臭臉的人正是柴胡。
“哪里哪里,只是稍微不巧了些。”柴胡清了清喉嚨,“不知楊大人此來,有何要事?”
楊宇桓今日情緒極不穩定,整個人幾乎如箭在弦,誰若稍微一彈弦,準會無的放矢。不過柴胡似乎將這一個尺度掌握得極好,竟讓他憋了一肚子火而不敢發泄。
“下官此來是有一事請教?”
楊宇桓的話極冷,柴胡忙喝了口熱茶才繼續開口:“大人請說。”
楊宇桓眉頭早擰成了一道,如今卻又緊了一分,“榮國夫人之女?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柴胡有些不耐,便瞥了他一眼。
對方冷冷勾唇,卻無笑意,“我可從未聽說過榮國夫人有女兒,這事與淑妃有關?她究竟想如何?”
柴胡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楊大人受了氣倒是在本王這里來找說法了,你若不滿自可去問皇上,此事是否與我母妃有關,你也可以一并問來。”
楊宇桓咬牙,拳頭亦捏得死緊,“前次我以你好管閑事為由而阻止你與六妹的婚事,你怕是早就懷恨在心吧。所以此次,便是以怨報怨。”
若剛才那話讓柴胡上了氣,那這一句便是讓郡王發了火。只見柴胡雙眼快瞪出了眶來,幾步上前便一拳打在了楊宇桓的臉上,“阿九到底看上了你什么?生性多疑,根本就是個小人。”
這一招力道不小,隨即楊宇桓嘴角便已滲出血來,他伸手抹盡,笑道:“你還有臉提阿九,你如此做,對得住她嗎?”
“我為何地不住她?我都是為了……”話到一半,便被柴胡生生地咽了回去。
“為了什么?你倒是說呀?”楊宇桓自不放過他,逼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