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被捂上,那就徹底一片黑暗了。她的鼻子能嗅得到從各處飄過來的細小的風,氣味兒各不相同,但,又有共通之處。
共通之處就是,這些細小的風來自于地下,帶著地下特有的味兒。可是,又有來自地上的新鮮空氣摻雜其中。只是,這些新鮮的空氣,似乎是從遠處過來的,因為到了這兒,已經不是那么太新鮮了。
衛均帶著她往前走,不知走的是哪個方向,但是,有他帶著她,鹿元元也就不操心了。
其實,她看不見,所面對的也就只是黑暗而已。但若是能夠視物,那這個地底下,就不是那么太平靜了。
在能看到的人眼中,眼下這溶洞的每一處,都恍若鬼怪聚集。那些猙獰的臉,張牙舞爪,分明就是因為聞見了活人的味兒,繼而全部全部瘋狂起來。、
順著可通行的通道走過,旁邊,那些張牙舞爪吐著大舌頭的臉盤子會猛地貼近。隨著貼近,都在瞬間放大。同時,還會發出叫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就好像馬上要把進來的活人給吞了。
數次,那一張張大嘴好像都要把衛均的頭給吞了似得,但他依舊是勻速前行,一手罩著鹿元元的眼睛,一絲不亂。
因為,他心里十分清楚,這種東西,不是真的。
欺騙的,是眼睛。但凡在這里睜開眼睛,就會看到這些東西。
萬輔人最喜歡玩的把戲,他見過無數,又豈會被嚇到。
倒是鹿元元不曾見過,也是為了防止她害怕,所以,捂上她的眼睛,不讓她看,最好。
而且,這些東西,不見就不聞。只要捂上她的眼睛,她看不見,就不會聽到它們呼號的聲音。
他看到了,能聽到,但是能做到充耳不聞。
“這兒的空氣流通還是非常不錯的,所以,我也聞不著什么味兒。王爺,你確定你走的路是對的嗎?”他這手捂得嚴嚴實實,她跟個瞎子似得。
“應當沒錯。”‘妖魔鬼怪’最多的地方,總是有蹊蹺的。正是因為有見不得人的東西,所以才會安置了那么多的‘門神’。
“別應當啊,咱好不容易來一次,得有收獲才行。不然,那不是被陸申給涮了。”一手抓著他后腰的衣服,另一手抓著他腹部的衣服。她現在等同于橫著走,但實際上,也沒費什么力氣,因為都是衛均在帶著她。
“陸申緣何偏偏要來這兒?總是有原因的。或者真的是在找他女兒,又或者,是為了讓我們進死路。”衛均淡淡道,最壞的可能性,他早就想過。
“他那個狀態……我總覺著不對勁兒。一股尸體味兒,我就總想起閻將軍跟我說的事兒,也不知陸申是不是那個情況。”她小聲的說,腦袋驀一時碰到他臂膀,跟撞在墻上也沒什么區別。這人,這么硬。
思及此,她不由想起在密室里咬他的事兒,相比較他的手臂,嘴唇倒是非常軟。
一個閹人,這么絕色是鬧哪樣?暴殄天物嘛。
當然了,她也忘了自己本來也不是什么享受天下絕色的體質,操心別人暴殄天物,也實在好笑。
“閻將軍所言,你倒是記得清楚。”衛均言語淡淡,又不乏幾分嘲諷之意。
“那不是沒犯病嘛,要是趕上了犯病,還不是一樣記不住。”他又那種語氣做什么?好像她做了什么絕頂大錯事一樣。
衛均不語,但鹿元元還是能感覺得到,他必然還是一副瞧不起的樣子。
“這里很狹窄啊,倒是這石頭不怎么堅硬,直掉渣兒啊。”她的腳踢到了什么,能感覺到稀里嘩啦的有東西往下掉。
“嗯。”的確如此。而且,在衛均看來,那些張牙舞爪的臉,隨著她用腳踢著了一下,那大臉都跟著扭曲了。看著,尤其懾人,真有一種下一刻就會把鹿元元吞下去的錯覺。
但,假的就是假的,只要不害怕,繼續在這其中穿行,即便再丑陋,也根本無畏。不過,這種東西總是會成功嚇著人,就跟活的一樣,哪個會不怕。
驀一時,血盆大口都撲到了眼前,眼瞅著自己的腦袋都被它的大嘴給吞了。本能的,會有一種躲避的動作。不過,若是習慣成自然,那么便也能做到一動不動恍若不見了。
“我還是不能睜眼嗎?咱們走了也有很久了吧。”這一段她不能看的路到底怎么回事兒鹿元元不知道,但他認為她不能看,那她就不看。她的想法,并沒有思考到什么信任不信任的問題,只是覺著相較來說他經驗豐富,這種情況下總不會坑她吧。
“再等等。”衛均道。
“那師父就再受些累,這種地方,還得勞煩師父多擔待。”她嘴上說著這話可不是興起,而是全然把他當支架了,主要是總踢到石頭。踢到了石頭,她就往他身上靠,抓著他衣服,都墜到他身上了。
“本王不是一直都在擔待嗎?若按往時,你多長幾顆頭也不夠砍的。”捂著她眼睛的手臂用力,幾乎就是把她給挾住了。
“砍了我的腦袋,世上可再也找不到這么好用的鼻子給師父賣命了。”鹿元元可真是一點兒都不怕,她這鼻子得天獨厚,并且世間只剩她一人。跟她鬧什么吶?她才不信。
衛均無聲的笑,帶著她從一段最狹窄的通道走出來,這前頭,就瞬間安靜了。
停下,他一邊放開了一直捂著她眼睛的手,一邊側頸看她,她眼睛還閉著呢。
“可以睜眼了,但是,不要回頭看。”他說,看著她想睜眼,但眼睫顫了顫又重新閉上的樣子,好像不敢睜開似得。
將手臂從她后頸上繞回來,之后,扯掉了抓著他腹部衣料的手,他的袍子都被她抓皺了。
“還不睜眼?”衛均又看她,這家伙眼睛還閉著呢。
“師父,不然你背著我吧。你這讓我睜眼,又不讓回頭看,我就好奇啊,特別想回頭看。你背著我趕緊跑吧,那樣我就來不及回頭了。”閉著眼睛的人說道,非常有道理。
衛均揚眉,仔細的看了一眼她那小臉兒,頗認真呢。
抬手,在她腦袋上不輕不重的拍了那么一下,“做什么美夢呢?”
被他拍的一瑟縮,鹿元元就笑了,睜開了眼睛,昏昏暗暗,但是距離近,她能看得到衛均的臉。
“逗你的,還真能讓你背著啊。師父你求著要背我,我也不能這么不孝。”她笑嘻嘻,可嘴上說的話細聽之下,非常損了。
衛均給了她一個冷眼,反手把她一直抓著他后腰的手給扯下來。
“不怕犯病就回頭看。”笑嘻嘻的,皮厚的緊。
鹿元元就那么看著他樂,她才不回頭呢。不讓她看,那就是不能看。
“走吧。”衛均最后看了她一眼,終是彎起了薄唇。先行,走在前,鹿元元立即跟在后頭。
這里是有光線的,光線來自于頭頂。那高處,一些小小的縫隙,光線就是從那些一個一個小小的縫隙鉆進來的。并不算太密集,可是,這么抬頭往上看也仍舊像什么蜂窩似得。
這也就是心里平靜,抬頭一看知道是縫隙,若心里不平靜,乍一瞅,必然會以為那是一個一個小眼睛呢。
走著走著,她忽的就停了,“這邊這邊。”她伸手指著左側的一條狹窄的縫隙,得橫著擠進去才行。
衛均也停了,退回來,走到那縫隙前,往里看。
依稀的,能瞅見些什么,他眸子動了動,“興許,能知道這里是做什么的了。”
站在他身后,鹿元元也沒往里看,因為通過氣味兒,她差不多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是一具骨架。
“如果說,這地兒是用來試藥的,那陸申往這兒跑,是為了什么?難不成,他女兒已經成為試藥的受害者了?”她的想法和衛均差不多,倒也不是心有靈犀。而是,這骨架所在的地方。同時,她的鼻子可不是擺設,還能聞到不遠處有別的。
興許,仔細的翻找翻找,能夠在這兒找出一車的骨架來。
“走。”抓住她手腕,衛均往前走,鹿元元也在后頭跟著。果不其然,走了幾步,就能聞到旁邊一些狹窄的縫隙中有骨架的味兒,人能腐爛到這種程度,正常情況下來說需要很久。但是,在這兒的骨架卻未必。
這若是她自己一個人,說不提心吊膽是不可能的。可有衛均在,她也就自動的心平氣和了。
再加上抬頭就可見星星點點的光,更坦然了。
隨著那些星星點點的光開始變得暗淡下來時,兩個人猛地聽到幽幽的嗚嗚聲,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但是,又一直在他們四周環繞。這是,哭聲。
兩個人都停了下來,鹿元元向前一步,靠在了衛均身后。同時,轉著腦袋,朝著四面八方吸氣。這么說吧,若真有人哭,逃不過她的鼻子,淚水的氣味兒,苦的不得了,她一聞一個準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