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卻找不到一把匕首,心急之下竟忘了門外那些人,必然能有。
我拔了頭上的發(fā)簪下來,在自己胳膊上狠狠一劃……竟不疼呢!血珠子滾滾而下,滴在他紅艷艷的衣服上,竟一點兒也不顯……
我忙把胳膊移到他唇邊,異想天開的以為我的血對他會有奇效。
但見殷紅的血順著他的嘴角,順著他蒼白的臉頰,滑入枕囊……他卻毫無反應(yīng),絕望之感,再也壓抑不住。
“師父……我該怎么做?我到底應(yīng)該怎么做?你教我,你快醒來教教我!我還沒學會……哪有你這樣做人家?guī)煾傅模∈裁炊紱]教會,還是蠢徒弟一個,你怎么就把她撇下不管了呢?她錯了……她知道錯了……便是恨你,便是生氣,也不該那么絕情,故意氣你……”我撲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差點把我熏暈過去。
我愣了一下,這才拿手去摸他那紅艷艷的衣裳……難怪了!
難怪他要穿紅色的衣裳,這衣服上究竟有多少血?難怪屋子里要熏那么濃郁的熏香,到底有多重的血腥味兒?
“師父……你若撇下我不管,我就撇下你兒子不管了!就是陰曹地府,我也要把你追上,問問你究竟要怎樣!要我怎樣!”我咬牙切齒,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恨他,還是恨自己。
“你殺了我阿娘……我還沒殺你報仇呢……你竟這樣對我……”我摸著他的臉,握著他的手,好似這樣他就會留下,不會離開我,“阿娘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嗎?我就這般令人生厭……竟沒有一個人愿意留下陪我……”
我趴在他胸前,淚落不止,忽覺自己臉龐下頭熱乎乎的。我立時一驚,伸手去摸,觸手是那塊圓玉,只是這玉似乎與以往又有所不同。
我有些怕,心中驚疑……屏住呼吸用指尖一點點摸索……
“真的……”我喃喃自語,“這玉怎么不涼了……”
原是陰陽玉,一半溫熱一半寒涼,可這會兒這玉上整個都是熱乎的,我把整個圓玉摸了個遍,甚至全部手上覆蓋上去,卻也沒有摸到半分的寒涼。
我連哭也不哭了,用袖子抹去了眼淚鼻涕,怔怔的看著師父的臉。
定睛盯緊了他一絲一毫細微的變化。
他胸膛起伏略大,我忙拿過針,用他教我的穩(wěn)固心神的針法,迅速落針。
再看他,眼瞼微顫……有淺夢的跡象。
“師父,是我啊,我是瑾瑜……”我趴在他面前低聲呼喚,“我回來了,你如果醒來,我就原諒你,好不好?前塵往事我們一筆勾銷,好不好?”
他眼瞼顫的厲害,連長長的睫羽都跟著輕顫起來……
我隱隱著急,似乎差了一點,就差一點點火候!仿佛再添那么一把火,他就能從玄虛混沌中跳出來一般。
“哇哇……”一聲嘹亮,驚天動地的啼哭,驟然從門外傳來。
我被驚得渾身一個激靈,正欲起身去外頭看朝兒……忽的——我的手腕似乎被人握住!
我心跳“砰砰——”,欲要跳出胸腔。
我茫然失措的回頭,屏住呼吸朝他臉上看去……
“瑾瑜,你說原諒我……我就圓滿了……”他終于睜開眼,氣若游絲。
我一時想笑,又想放聲大哭……師父,你這混蛋啊!
“你圓滿?誰準你圓滿了?!你是要讓我當寡婦嗎?嗯?”我又生氣,又無比慶幸……
他咧嘴笑起來,“不敢……我要守著你一輩子,誰也不準惦記。”
我連連點頭,“好,只要有你在,沒人敢惦記。所以,你不能走啊,你這‘英魄’已經(jīng)回來了,所以你得好好活著。”
“她還走嗎?”他咧嘴笑著問我,“我真怕自己要魂飛魄散,不能再守護她啊。”
“不走了,”我連連搖頭,死死的握住他的手,“罵也不走,打也不走了,就賴定你了!”
他定定的看著我,良久良久,忽而一行清淚,順著他的眼角滑落鬢間……無聲無息的,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的砸在我心頭上。
我想為他擦淚,卻遲遲不敢伸手。
“對不起……”他喃喃說道。
我把頭搖的像撥浪鼓,脖子要斷了,“不提了,都過去了,誰對不起誰呀……不存在的!”
他咧嘴笑起來,蒼白的臉,也因為這一絲笑意而染上了點點微弱的紅暈。
“師父,你穿艷紅色的衣裳真好看,”我頓了頓,小聲道,“只是上頭的血腥味,我不喜歡。”
他無奈的扯著嘴角,抬手似乎想摸我的頭。可他用了力,胳膊竟只抬起了半寸,就垂落下去。
我嚇了一跳,慌忙抓起他的手,主動擱在我頭上,咧著嘴,憨傻呆滯的沖他笑。
“外頭……怎么那么吵?”他側(cè)臉問道。
我這才猛然想起,不止我一個人守候在這里,院子里此時定然是站滿了人的吧?
“驚鴻!”我揚聲喊道,沒等我把下半句“師父醒了”給喊出來,驚鴻就咣當一聲,破門而入,煞白著臉,沖過屏風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
我錯愕的看著他,他眼圈紅的嚇人,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師父……他眼猛地瞪大,不敢置信的在師父臉上,看了又看。
“噗通”他腿一軟,跪了下來,磨蹭著膝蓋,迅速的靠近床邊,“大人!大人!大人……”
他張嘴嘴,反反復復卻只有這兩個字。
師父張了張嘴,呼呼啦啦,外頭涌進好些人。
鄯朱那與阿嵐公主沖在最前頭,后頭還有好些或面熟,或面生的人,一個個都目光切切的盯在師父臉上。
烏壓壓一屋子的人,卻靜的落針可聞,眾人連呼吸都屏住了,一動不動的看著師父。
“沒事了,”師父輕笑,“嚇壞大家了吧?”
“叔叔……”鄯朱那與阿嵐公主都挨著驚鴻,跪在床邊。
沾了師父光的我,坐在床榻上,看著這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竟然在我面前跪下……這感覺還真是,一言難盡。
一屋子的人都恭敬行禮,見師父醒來,似乎天都晴了,風都輕了……
原先的壓抑,漸漸被風吹散了……我耳朵靈,卻聽聞院子里似乎有人起了爭執(zhí),聲音聽不清,隱約能辨,似乎有阿旭的聲音。
我猛然想起,他說元奚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