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一起生活了這么久,便是離得遠,我估摸也能看懂他手勢里比劃的意思。
我一口氣提著,都沒敢放。耳邊卻傳來一聲清亮的嗓音,“呀,院子里怎么這么多人呢?”
我抬手拍額——糟了!她怎么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敢在這時候來?
“誒?驚鴻姐姐,你們都圍在這里做什么?莫要吵著我家小姐畫畫了!”綠蘿捧著漆盤,漆盤上隔著一大盤我要的紅糖炸乳酥。
驚鴻猛然抬頭,凌厲的目光朝我站的這窗戶看過來。
我心虛的躲閃了一下,卻似乎還是有那么一瞬間,和他的眼神對上了……
吱呀一聲門響,我心虛的抬頭。
只見院子里的幕僚們三五結伴,竊竊私語的離開。
驚鴻黑著臉站在門前。
“呃,那個……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砰,我話未說完,他就把門關上了。
端著漆盤的綠蘿都被他關在了門外頭。
他提步向我走過來,我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
腳下不知是絆了地毯,還是花架子,一個踉蹌,我往地上跌去。
驚鴻飛身疾來,一把拽住我的胳膊,順勢扶我坐在了一旁的花梨木椅子上,他才長長吐了口氣,“夫人……您就不能好好的當個孕婦,叫人省一點心嗎?”
“我沒事啊,你沒聽說過嗎,耐摔打的孕婦生出來的孩子才更健康,不容易生病。”我一本正經的,“你快說正事兒,宮里現在是什么情況?”
驚鴻的眉頭擰成了疙瘩,“這對夫人來說,并非正事兒。”
“怎么不是正事?我也是魏國百姓,是君王的子民。作為子民,連自己的‘父上’是誰都不知道,那還配為人子嗎?”我聲色俱厲,端的是氣勢威嚴。
驚鴻翻了個白眼,“大人說了,不叫你亂打聽,該知道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他抱著膀子在胸前,別過臉看著窗外,目光又落在了窗戶底下的那張宣紙之上。
那畫我已經畫了個大概,只差細節的修繕,若是熟悉我母親的人,或許能一眼認出是我母親,不熟悉的,說是我也不奇怪。
眼見他提步想往后窗桌案走去。
“孕婦不能憂思過重,你知道吧?”我拍了下手看著驚鴻。
他皺眉看我,啞聲說,“你知道就行。”
“可我現在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宮里的情況……牽腸掛肚,難免憂思加重呀!”我沖他笑了笑。
驚鴻臉面警惕的退了一步,還看了看門窗,許是防備著我像昨天一樣“離家出走”。
那種愚蠢的行為,有一次就夠了,我昨天走的冤枉路,吃的虧還不多嗎?到現在小腿還有點腫呢……
他也太小看我了!
“哎呦……”我抬手捂著肚子,臉上帶出痛苦的表情,“寶寶別鬧,嗷……阿娘肚子好痛……”
驚鴻明知我是裝的,卻還是維持不了鎮定的慌了,“你你你……”
他伸手卻不敢靠近我,臉上警惕又緊張,“大人現在不在府上,你若是真不舒服,我就叫他們去請大夫來,大人的門客里也有醫術不俗者……”
“驚鴻,我就是大夫,是師父的親傳弟子。你只要告訴我宮里現在是什么情況,別叫我胡思亂想,我安了心,肚子立時就不疼了。若是不安心……哎呦,哎呦……”我哪里會真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不過是嚇唬嚇唬他。
驚鴻有些時候機靈,有些時候卻有點兒不太靈光。
就比如現在,他竟被我嚇唬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你別急……你別逼我!”
“我不說是怕你急,哎呀!”
“行了,我告訴你!”
……
早這樣不就好了,真是浪費彼此的時間,我微微調整了坐姿,兩手撫著肚子看著驚鴻。
“內閣大臣代表圣上,在金殿之上宣讀了圣旨。”
我連連點頭,這我剛剛已經聽聞了。
“圣上廢太子,將太子貶為庶民,幽禁琨苑。立三皇子平陽王為帝。”驚鴻一個人,站在安靜的屋子里說。
這低沉沙啞的聲音聽來,可比剛才才幕僚嘴里聽說,更要震撼得多。
“廢太子,貶為庶民……終身幽禁?”我喃喃自語,難以置信。
“是,圣旨上說,太子與皇后合謀逼宮造反。”驚鴻鄭重的點頭。
我歪著頭,心里和適才的幕僚們一樣狐疑,圣上既是落在了皇后手里,又如何能寫出這樣一份圣旨來?
“皇后拿出另一份圣旨,已經被內閣大臣辨認筆跡、玉璽,證明是假圣旨。”驚鴻說道。
我張了張嘴,很想問問他,到底是圣上把皇后給玩兒了?還是我師父把所有人都給玩兒了?
可這話……我默默的咽了下去,謹慎起見,還是不在這檔口問吧!
“那皇后與太子必然不甘心呀!”我低聲說。
驚鴻點了點頭,“一開始皇后不肯請圣上出來,后來耐不住大臣們相逼,只好偕同眾人一起去往圣上寢殿……”
呀!我不由深吸了一口氣,吸得猛,差點岔了氣。
這下,可不就真相大白了!圣上親口佐證,真的也可以是假的,假的也能成真!
我目不轉睛的看著驚鴻,呼吸都停了下來。
他張了張嘴,又嘖了一下,“你都難以想象皇后與眾臣當時的表情……”
“少廢話!”我抓著手邊的果子,朝他砸去。
驚鴻抬手接住果子,扔進嘴里,這才說道,“眾人在外山呼萬歲,良久不見圣上應聲。只好叫內侍上前推門,推開殿門一看……圣上竟然‘坐化升仙’了!”
我下巴掉在了地上……
坐化升仙?怎么不說駕崩了……
“圣上走的特別慈祥,臉上帶著笑,推開殿門的內侍還說,看見圣上頭上有金光……圣上是盤腿打坐的姿勢走的……所以就說升仙了。”驚鴻解釋道。
我懵懂的點點頭,軟硬兼施終于問到了我想問的,可這會兒我卻全然不知該作何反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