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道宮門,是內(nèi)閣大臣們平日里辦公機要之處,外頭還有一道宮門,之外才是御道。
中間這段,馬車不能疾行,速度不快,阿旭便沒有上車。
他步子大,僅靠兩條腿,竟然也能不落一步的并行在馬車外頭。
我掀著簾子,與他說話,“阿旭,師父走的時候你瞧見了嗎?他生氣了嗎?”
阿旭愣怔看我,歪歪頭,似乎在思考。
其實我純粹是沒話找話……我害怕自己一個人呆在馬車?yán)镱^,我害怕安靜下來。
人獨處之時,安靜之時,腦子里的各種念頭就會異常的活躍。思緒也四通八達(dá),可我不愿意去想,我只怕這么一想,元奚的話就會灌入我的腦中。
“你吃東西了嗎?這會兒餓不餓?車?yán)镉悬c心,綠蘿還給你準(zhǔn)備了兔肉餡兒的肉餅!蔽液俸偕敌χf。
阿旭猛地一抬頭,“好!”
我卻恰好從他脖頸間遮擋住的遠(yuǎn)處,瞧見一輛奢華的大車。
那車架簡直比我?guī)煾傅膶亳R車還大了一圈兒,且不是馬拉。馬的優(yōu)點在于腳程快,但力氣小,且跑起來顛。
那碩大的車架看起來極重,乃是用兩頭膘肥體健的牛拉的。
牛車是士族專屬,因為鮮卑入主中原以后,就放棄了以往的游牧生活,過起了躬耕的安定日子。
牛乃是耕地的第一生產(chǎn)力,所以魏國的牛都是用來耕種生產(chǎn)糧食的。
即便是士大夫,也不敢隨意殺牛,吃牛肉。連宮里的牛肉,都是有限量和苛刻的供應(yīng)條件的。
牛車沒有馬車輕便,如今用的人已經(jīng)少了。
我不由歪著腦袋,使勁兒朝那輛奢華的牛車看去,心里也不住的猜測著,如今是誰,這么講究老派的排場?竟用如此招眼的大牛車?
車上沒有徽記,周遭的侍從也都是常服,看不出是哪家的下人。
但能在這兩道宮門中間這地界兒……定是朝中權(quán)貴無疑。
我正好奇疑惑,忽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飛快的靠近那牛車,在車窗外躬身說了句什么……
“那不是女官飛雁么?她是西城公主的貼身女官呢!蔽艺J(rèn)得那身影,“那是西城公主的牛車吧!
這還真像是她那招搖的性格能干出來的事兒。
她既不怕人議論,也不怕備受矚目。
“可侍衛(wèi),防備她。也不像,一家人!卑⑿窨戳艘魂囎樱徛郎赝痰恼f道。
誒?
我詫異的看了阿旭一眼,他比我還細(xì)心?誰說他傻來著,他只怕是大智若愚吧?
那牛車周遭穿常服的侍衛(wèi),可不是一直盯著飛雁呢,似乎在防備她會不會有什么舉動……這么說來,馬車?yán)镱^應(yīng)該不只有西城公主一個人?
那肯定也不會是薛洪祚,薛洪祚已經(jīng)去汾陰了,等著迎娶公主。
與公主一起坐在牛車?yán)锏模碛衅淙恕@人是誰?
我沒能繼續(xù)看下去,因為馬車一拐彎兒,就要出了第二道宮門了,寬闊可并行七八兩馬車的御道遙遙在望。
車速漸慢,宮門口的侍衛(wèi)們例行詢問之后,就會放行了。
“車?yán)锟墒侨钕壬?”侍衛(wèi)問道。
我掀開車簾子朝外露臉笑了笑,“是我!
“阮先生留步,太子請您往東宮去一趟!笔绦l(wèi)面無表情,躬身說道。
我聞言一愣,太子請我?他連西城公主的宴席都不參加,這會兒反而要單獨請我?這是打的什么主意?
“阮先生不是有個姐姐還是妹妹,在東宮么?或是太子殿下欲成人之美吧!笔绦l(wèi)歪著頭,咕噥了一句。他仍是無甚表情,這么隨意一說,到叫我泛了疑惑。
難道是如意表姐有什么不好?太子知道我與表姐關(guān)系親密,所以想叫我去?
可萬一不是太子的意思,卻是太子妃的意思呢?
我既有個姐姐,且還有個妹妹,都在東宮呢!
我抬手扶額……暗自感慨,我與東宮的孽緣,還真是不淺。
“今日不便,不如改日……”
“您說笑了,是太子身邊的內(nèi)侍前來吩咐的。”侍衛(wèi)終于抬頭,正眼看我,我推辭的話還沒說完,他就給我堵了回來。
如此我也別出宮門了,轉(zhuǎn)道往東宮去吧。
好在阿旭并沒有被擋住,他隨我一起往東宮去。入宮參加宴席,我胳膊上的小弩,是帶不進來的。往常沒有小弩的時候,我也不覺心慌。如今帶習(xí)慣了,突然取下來,我反倒覺得不自在,處處都不對勁兒似得。
馬車停在宮道盡頭,我換乘了轎子,上轎子以前我還專門叮囑,“阿旭,你可跟緊我啊!
阿旭悶聲點點頭。
轎子一直在東宮的勤政殿外停下,我下轎子時,卻左右不見了阿旭。
“誒?我隨行的侍從呢?”我立時有些驚慌。
躬身站在轎子前頭迎我的宮人呵呵一笑,“阮小姐,便是國師大人來見殿下,也不能隨意帶著侍從呀,您何需驚慌呢?”
我?guī)煾缸匀徊挥脦В卧逻^誰?
可我不一樣呀,我只是弱女子而已,東宮與我來說,簡直是龍?zhí)痘⒀ǎ?
“您這邊請。”宮人躬身引路。
我雖心里驚慌又生氣,但唯有不變應(yīng)萬變。我是在宮門口被攔下的,侍衛(wèi)都知道我是太子命人請來的。我若真是在東宮出了什么事兒,太子脫不了干系,我?guī)煾杆遣粫屏T甘休的!
先前還怨他能以一己之力攪動朝綱,此時,我竟慶幸于師父的只手遮天,如次才能確保我的安全。
入殿之前,我深吸了一口氣,已經(jīng)做好了見“假借太子之名”的阮詩晴。
我想不出太子為何要支開阿旭,單獨見我。
會這么干的,只有阮詩晴而已。她與我是夙仇了,和我一樣盼著對方不得好死。
可我昂抽挺胸,闊步邁入殿中,一抬眼,竟看見一身明黃色蟒袍的太子殿下,正斜倚在高位之上,懶洋洋的看著我。
“竟……竟真是太子殿下?”我不由脫口而出,說完,才想起施禮,“小女見過太子殿下,殿下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