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顧右盼也沒見著太子，看來外祖父與我說，太子罷了朝會不參加并非虛言。公主要出嫁了，作為長兄他都不露面呢。

圣上沒來，太子也沒來。要嫁女兒了，父親長兄都不到場，這宮宴雖盛大，總叫人覺得缺了點兒什么。

皇后娘娘說了幾句客套話，還拉著西城公主的手，依依惜別。

我看皇后娘娘是預備要掉眼淚的，可醞釀了好半晌，惜別的話都說盡了，卻也沒醞釀出眼淚來。

“平陽王何在？”皇后娘娘索性放開手。

西城公主也退了一步站定，她自始至終都沒有什么表情，要嫁去汾陰了，她臉上不見留戀，連當初的憤懣都歸于平淡了。

“兒臣在。”平陽王立即起身。

皇后沒忍住，笑了笑，“圣上與太子不在，你也是西城公主的兄長，恰你們兄妹感情也更為親厚，今日為西城公主送嫁而宴請眾臣，你就多操勞，替本宮感謝眾位能來，與眾位大臣敬酒吧。”

皇后娘娘謹慎得很，竟不說是讓他替圣上，亦或替太子敬酒。只說是替她來敬酒……

“兒臣理當如此。”平陽王躬了躬身，神色平靜溫和。

他拱手向四周舉杯。

殿中的大臣們，不論離的近的遠的，都跟著紛紛舉杯。

恭賀之聲如浪潮一般，涌動在殿中。

我的食案原本在末尾，也不知是誰安排的，真沒眼色！

師父硬要我坐在他身邊，宮婢太監哪敢違抗，忙把我的食案抬到師父的食案旁。

于是我就坐在了皇后娘娘下首為，與平陽王、襄陽王，對面而坐，遙遙相望。

恭賀聲如潮，我往上頭看了一眼。

西城公主正欲退走，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我的視線，她竟也朝我看了一眼。

這距離比適才那一眼要近多了。

她朝我勾著嘴角冷笑，又比口型說了句什么。

不等我有所反應，她就翩然離去，步伐矯健的不像個女人。

“她說什么？”我嘀咕。

“嗯？”師父與人遙相舉杯，根本沒瞧西城公主。

我搖了搖頭，不由自主的盯著他的側臉。他帶著銀面具，五官線條都看不明朗，但卻能看到他長而卷翹的睫羽，很是好看。

“看什么？”他回眸看我。

我心砰的一跳，躲開視線，低聲說，“看西城公主啊，當初如果沒有她，我們或許走不到今日呢……”

若不是她下藥，師父也不至于把持不住……

師父卻不屑的輕哼一聲，“你還以為自己能跑的了？”

嗯？

我錯愕看向他。怎么聽他這話的意思，好似我早已是他的盤中餐。不過是早吃和晚吃的區別？他不是一只賴我，說是我先勾引他的么？

有旁人上前與師父敬酒，我不好再開口，值得低頭夾著涼菜點心就口。

忽的只覺桌案前頭一暗，不知是何人擋住了外頭的光，以及殿中的燈。

我遲緩抬頭，只見黑金色的長袍，帶著凌厲的氣勢，站在食案前。不像是來敬酒的，倒像是挑事兒的。

“襄陽王這是何意？”師父微微抬頭，嘴角噙著笑。

元奚抬手把聚在師父食案旁敬酒之人，都給推開了，他濃眉倒豎，烏沉沉的眼睛緊盯著師父。

我不由呼吸局促，元奚一向性子沖動，做事不管不顧……他不會在殿中，與我師父打起來吧？

“吾來向國師大人敬酒呀。”他沉聲說。

師父哦了一聲，“襄陽王也是替西城公主敬酒？”

“不是，”元奚立即搖頭，“吾為自己敬您。”

他竟用了敬詞，我聽的一愣。他鮮少對人稱呼會用敬詞，這么看來，他今日一定不會與我師父動手了。

我略微放心，但他緊接著的一句話，又叫我覺得不妙。

“當初是您救了吾的命，”元奚呵呵一笑，“若不是您大義出手，元奚不死，今日也是個廢人了。如今竟還能封王，占得襄陽這富庶豐饒，陸路水路都便利的重地，實在是拖您的福！吾該敬您！”

他話音并不高。

但這話一落地，周遭立時安靜了，一旁敬酒說話的大臣們瞬間停下了動作，怔怔盯著元奚與師父。

這詭異的安靜，像水面上的漣漪，一圈圈由近及遠的蕩漾開。

最終，整個殿宇都安靜下來，靜的嚇人。

偏偏引起這安靜的元奚，卻像什么都沒察覺似得，仰頭灌下一大杯的酒。

“我先干為敬，國師大人請隨意！”他揚了揚手中的酒杯，咧嘴一笑，又一拱手，瀟灑的轉身回到自己食案后頭。

他自始至終都沒看我一眼，盡管我的位置離師父極近。

他這一番舉動，似乎只是他和師父之間的恩怨糾葛，與我毫無關系。

殿中眾人的目光在襄陽王和我師父之間，掃來蕩去。

襄陽王自顧自的吃酒夾菜，自斟自酌。

我師父淡然的抿了一口酒，緩緩放下酒杯，伸手把旁人想敬我的酒給擋了回去，“女孩子不宜飲酒，果酒也不行。”

他二人似乎都沒有被殿里奇怪的氛圍影響，依舊該干嘛干嘛。

我心里卻震蕩不能止息。

師父救六皇子的事兒，說起來很早了。那會兒師父還沒出關呢，是我求了師父，偷偷把六皇子帶到國師府的。

自打那會兒開始，元奚就有些躲著我，也極力避免與國師府的人發生正面沖突。

連驚鴻挑釁，他都忍著不理。

可今日，他竟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在大殿之上說這樣的話——那不就是明白著告訴皇后，以及太子的人說，是師父扶植了他這么個強有力的藩王，好與太子為敵嗎？

我不明白他想干嘛，但只覺殿中氛圍愈發奇怪，眾人看向我師父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了。連皇后娘娘都向我師父投來審視打量的目光。

師父卻仍舊淡然飲酒，嘴角噙笑，絲毫沒有慌亂。

元奚喝的有些多了，平陽王替皇后娘娘到各桌敬酒的的時候，元奚似乎和平陽王還發生了爭執。

不過幸得這是在大殿之上，所有的宮人都打著十二分的精神，防備著各種紛亂。

所以他們只是吵吵兩句，宮人便上前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