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自主攥緊了手,指甲扎的手心有些疼。
六皇子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和嘲諷,“穿成這樣,深怕旁人不知你們是師徒?”
師徒兩字,他咬的極重。
師父呵呵一笑,“是啊,我寵愛徒兒至極,平城皆有耳聞。準襄陽王妃得罪了我徒兒,一樣被逐出國師府,襄陽王若要討說法,可尋著我來。”
元奚的臉色立時黑如鍋底,他與郭碧玉的婚事,也是滿城皆知。
他一時說是也不成,不是也不成。
我對他福了福身,退到師父身后站定。
元奚擰著眉頭看了我一眼,負氣的甩手離開。
師父是小人,不是君子,他從來不會在嘴上謙和。他的毒舌我早有領教,我要是元奚,就不會在這時候撞上來。
我盯著元奚闊步離開的背影,暗自希望,他能尋著師父不在我身邊的時候,再找我一趟。
這樣我就可以把說給平陽王聽的那一番話,轉而告訴他,讓他也不要那么著急離京,去往封地。
元奚剛一離開,就有許多大臣緊隨而至,離著我師父不近不遠的距離,與他拱手寒暄。
還有不少大臣,一點兒不介意我女子的身份,竟主動與我打招呼,熱切殷切的問我郭家老太爺的病情。
人都怕死,我被平城坊間傳的神乎其神。還有人說,國師大人高冷,但只要交好了國師大人的女徒弟,就等于有了性命的保障。
跟在師父身邊,我竟也被吹捧成了半個神仙。
正覺飄飄然,我忽覺一道凌厲的視線,緊緊盯在我身上。我尋著直覺看去,只見公主立在高高的宮宇殿前,憑欄而望,目光幽冷。
我不由得往師父身后,躲了半步。
師父立即覺察我細微的小動作,他停下腳步,回眸看我。又順著我的視線往高高的金殿上望去。
公主忽而沖他揚起笑臉,陽光落在她妝容精致大氣的臉上,把她的臉頰涂抹的格外明亮。此時的她,就像一個妖嬈的女王,高高在上。
師父轉身朝我伸出手,淡然開口,“為師帶你去面見圣上。”
此時還未開席,圣上還不在擺設宴席的這宮宇殿中。
圍在我與師父周圍的朝臣皆微微躬身,退了一步,相互結伴,朝殿宇行去。
周圍的人少了我才抬手把手放在他伸出的手中。
師父勾了勾嘴角,把我拽近他幾分,低笑道,“你怕什么?有為師在呢。”
我狠狠瞪他一眼,也不知他究竟是在我說怕西城公主,還是暗笑我怕朝臣們的目光。
他自始至終與我親近,旁若無人,牽著我的手往圣上的寢殿行去。
圣上見到師父與我同來,很是高興,不顧宴席就要開始,硬要師父與我為他行雙修之法。
師父的“雙修”之法很是講究,又要凈手焚香,還要按摩拿捏,步驟要不急不緩,整套功法下來,得一個時辰之久,宴席那里哪兒等得了?
我暗暗朝師父搖頭,我是不能勸阻圣上的,威信還不夠。
師父閉關之時,圣上還算是倚重我。可如今,他只熱切看著師父,怕是都快忘了我的存在了。
但我相信,要是師父開口,圣上定會采納。
“是,臣這就準備。”師父不但沒有勸阻圣上,反而叫方全準備泉水凈手,又取了他特制的香料來。
我只好上前為圣上拿捏按摩。
如今我已經不吐了,還未顯懷,身體也沒有笨重。往往不覺自己已經是個孕婦了。可今日為圣上按摩點穴,不多時卻已經是腰酸背痛,手上的力道都控制不好了。
好在圣上已經昏昏欲睡,并未挑剔我的不是。
好不容易給他按完,師父示意我離開,他則開始行針。
我瞧見方全在殿外朝我擺手,我沖他點點頭,提步就要出去。
師父卻突然輕咳一聲,“殿里呆著。”
嗯?
我聞言一驚,回頭看去。
圣上的龍榻周圍垂著輕紗薄帳,帳內帳外都是一片溫暖馨香。
只見師父的身影在帳內并未抬頭,可殿中一切似乎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我沖方全吐了吐舌頭。
方全在殿外有些著急,他在殿外徘徊了一陣子,跺了跺腳,朝宮廊一側快行而去。
過了一陣子,他悄悄摸摸的回來,貓著腰進了殿中。
我瞧見他走路都是踮著腳尖的,也不知是怕吵醒了圣上,還是怕叫我師父聽見。
他朝我走了幾步,又沖我使眼色。
我也提步靠近他,側耳過去,看他要對我說什么。
方全剛把手覆在嘴邊,要跟我咬耳朵。
龍榻旁的帳簾卻嘩的一響,師父邁步而出,目光穩穩的落在我與方全身上。
方全忙站直了身子,閉緊了嘴,垂著頭一言不發。
我吸了口氣,“師父行完針了?”
師父勾了勾嘴角,并未理我,卻是看著方全道,“圣上已經睡了,今日宴席,怕是只能勞煩皇后娘娘與太子殿下主持。圣上近來操勞國事,難得睡得如此安穩。”
可況今日不過是嫁公主的“家宴”而已,圣上不出席也不要緊。
方全躬身應是,吩咐圣上親衛守好殿門,他先一步去了宴席上。
師父與我并肩出了圣上寢殿,他舉目遠眺,微微勾了勾嘴角。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恍惚瞧見一個衣著黑金相間,身形健碩緊致的身影一晃而過。
咦,怎么那么像元奚?我皺眉想了想……莫非方全剛剛找我,是想告訴我元奚在外頭等著?
我微微側臉,窺看師父的面色,不曾想他正低頭看我。我窺伺的目光,被他撞了個正著。
我臉上一熱,正要低頭,他卻伸手牽著我的手,“前幾日決定要來宴席上時,已經說過了,今日不得離開我身邊。”
我悶聲嗯著點點頭,亦步亦趨的隨著他又去了設宴的宮宇殿中。
臨到殿門前,他才放開我的手,我臉都已經熱辣的要麻木了。
皇后娘娘已經到了,正在上方端坐,她臉色如常,隱約還有些高興。西城公主雖記在她名下,稱為嫡出的公主,可畢竟李夫人有手段,公主還是與李夫人更親厚。
皇后對她的心早涼了,圣上不來參加她的送嫁宴,皇后自然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