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過安靜,我若是在這樣的寧靜之中,驚叫一聲,必然嚇得整個國師府都不得安寧。
往地上一瞧,竟是個小石子,圓滾滾白亮亮的。
誰拿石子砸我?桂榮描述的那個滿身黑毛身長一丈的“怪物”立時經過腦補出現在我眼前。
我嚇得腿肚子都軟了,連拔腿就跑的力氣都沒有……壯著膽子,我向四下看去,四周安靜的只有樹影輕晃……不對呀,這里是國師府,又不是郭家,國師府守衛森嚴,我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好怕的?我不由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
忽的聽見離著不愿的屋頂上,傳來嗤嗤笑聲。
尋聲望去,卻見驚鴻正披衣坐在屋頂上,抱著膝蓋縮成一團朝我笑。
原來是他戲弄我!我睡的正香,聽說他醒了,便頭發也顧不得梳就來探望他!他竟還戲弄我!
感情他是好得快?都忘了自己昨日被咬傷昏迷不醒的事兒了?這么一大早的就敢來爬高?
我氣勢洶洶的走到他坐的屋檐底下,“你下來!”
他搖頭,嗤嗤的笑著。
“下來!”我抬手指著他。
他搖頭,打手勢說,讓我上去。
欺負我不會功夫是吧?
我掐腰左右巡視一圈兒,還真在角落里看見一架高高的梯子,“你等著!坐著別動!”
我朝屋頂上的他叫囂了一句,搬了梯子,就爬了上去,都忘了自己有些怕高了。
待我爬上屋頂,往下一看……簡直血都要逆流了。我不是沒上過房頂,可以前是師父攜我上來的,和自己爬上來的感覺完全不同。
我拉不下臉再下去,只好硬著頭皮,一寸寸的挪近驚鴻。
張嘴我就想罵他,罵他沒良心,我這么擔心他,他還戲弄我!
可看清楚他臉上的蒼白,眼里的猩紅……我就罵不出口了。
“驚鴻,你……你的傷好些了么?身上還疼么?”我小心翼翼的挨著他不遠坐了下來……估摸著這距離,我要是快栽下去了,他還能順勢拉住我。
他搖搖頭,忽而又點了點頭。
我想起師父講的那個故事,看著他,心頭格外酸澀,想要安慰他,都不知從哪里開口。
清晨涼爽的風吹過屋頂,我尋思了半天,卻只找到了一句干巴巴的,“你別太難過……”
說完我就想抽自己一個嘴巴!
驚鴻卻側臉看著我,緩緩搖了搖頭,他伸長胳膊拉過我的手,在我手掌上寫道,“我不難過。”
嗯?
他見我目光狐疑,便把自己的衣領往下扯了幾分,他脖子上的咬傷,上了藥,赫然在目。那齒痕看起來真叫人心驚……若不是師父親口說,我怎么也不能相信這是人咬的。
“這傷,叫我仿佛又見到了姐姐。”他在我手上寫,他寫得慢,弄得我手心很癢,我卻一直忍著,一動不動,“當年姐姐為了救我,被野人咬傷,她身上就是這樣的傷口。”
我定定看著驚鴻,他寫到“姐姐”時,眼里流露出的溫情凝重而深遠。
“當年咬傷她的……呃,野人,是誰?”我低聲問道。
我擔心自己的問題會刺激到驚鴻,但見他眼中雖有情緒翻滾,但人還算冷靜,他搖了搖頭,寫道,“沒人知道,大人說,是怪病。”
“那郭家的野人又是誰呢?郭家好好的,在自己家里養這么一個恐怖的野人做什么?”我狐疑道。
驚鴻卻拉過我的手寫道,“他被照顧的很好,院子布置精致,能看出有人定期灑掃。”
“嗯?照顧一個會吃人的野人?”我覺得不可思議,“郭家是怎么想的?”
“我猜,”驚鴻放慢了速度,一筆一劃的寫,“他原本就是郭家人……”
“什么?!”我猛地把自己的手給縮了回來,頗有些心驚之感,心驚之后,又格外的后怕起來。
驚鴻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在自己的身上上上下下,亂摸一氣。
“你在找什么?”我問。
他摸遍了自己全身上下,卻是一臉失望的表情,“鎖,”他在我手心里寫道,“我在他身上拽下來一個東西,是一把玉鎖。或許那鎖子,是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
我重重的點了點頭,房頂上卻是好一陣子的沉默,唯有風悄悄拂過。
“倘若那野人,真是郭家人……郭家隱瞞這么久,也是煞費苦心了。”我仍心有余悸,“幸得昨日我聽從三皇子勸告,沒有找郭家人要說法,若是鬧開了,也不知郭家人……”
我擔憂后怕的看著驚鴻,若是叫郭家人知道,是驚鴻撞破了他們家精心隱瞞良久的隱秘,也不知郭家人會如何報復他呢!
恍惚間,我在驚鴻眼中發現了一抹狠厲的殺機。
嚇得我猛抓住他的衣袖,“驚鴻,你不會是想殺了郭家那個人吧?他……他不是當年那個野人,師父說,當年那個野人已經被他誅殺了。”
驚鴻瞇了瞇眼,眼中的銳氣和殺意卻并沒有減少。
我看的心驚,卻不知還要如何相勸,再此事以前,我從沒聽他說過他還有個孿生姐姐,往往被人藏在心底最深處,不肯輕易宣之于口的,往往才是最深沉的傷。
我們相對無言的在房頂坐了許久,一直坐到天光大亮,旭日東升。院子里的一物一景都沐浴在朝陽之中,顯露著勃勃生機。
驚鴻忽而起身,他站的太猛,晃了兩晃。嚇得我趕緊扶住他,“驚鴻,小心!”
他看了眼我抓在他胳膊上的手,笑睨了我一眼,輕輕握了握我的肩。
在我忙不迭要松手之際,他卻忽而攜著我的腰,帶著我躍下了屋頂……忽而失重之感,叫我心慌,我抓著他的衣襟,他帶著我穩穩當當的落在了地上。
這會兒府上的仆從都已經忙活起來,我正欲揶揄他兩句,卻不防備一抬眼,瞧見管家正站在小徑之上,錯愕的看著我們。
驚鴻忙松開手,又從我身邊退開一步。
我也松開他的衣襟,訕訕朝管家笑道,“管家起的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