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一大清早,去公主府?會不會太唐突了?公主只怕還沒起……”車夫忍不住相勸。
我輕咳一聲,“叫你去就去,啰嗦什么?”
我從不曾這樣霸道過,那車夫一時被噎的說不出話。
馬車慢慢騰騰的行駛在平城寬闊安靜的街道上。
確實太早了,可對我來說,已經是太晚了……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
表姐的那張帕子,那張幾乎可以決定她生死的帕子,還在公主的手上。她昨晚卻沒來,我已經照她說的做了……還把自己都搭了進去!她不能把這賬記在我和表姐的頭上了吧?
盡管車夫用了他最慢的速度,但路總有走到頭兒的時候。
馬車在公主府停下時,東方的天幕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這是國師府的車架?”公主府的門房撓頭,“如今這時辰,公主尚未起呢……”
門房猶豫,不知該去稟報,還是直接把車架攔在外頭。
我往袖中一摸,掀開車窗簾子,亮出那塊刻有公主名諱的令牌。
門房顯然認得公主私令,當即吸了口氣,回頭喊道,“開門!開門!”
國師府的車夫倒是一愣,差點從車轅上滑下去,“駕——”他抓緊韁繩,叫馬車進門。
我沒想到,這塊公主私令,竟是這般的好用。
銅牌這么一亮,一路上幾乎無人阻擋我,公主府的下人們恭敬朝我行禮不說,還一路為我指引方向,叫我橫沖直撞的就來到公主的臥房外頭。
守在臥房外頭的是我早就認識的女官大人。
“阮小姐來的真早啊!”女官大人看我的眼神幽深幽深的,晨光落在她臉上,照的她表情格外陰郁。
我覺得自己的表情此時此刻,也不會比她好到哪兒去,“是,若非急事,我不會來這么早!”
女官皺了皺眉,“煩請阮小姐多等一會兒,公主殿下尚未起呢。”
“那就煩請女官叫醒公主殿下,十萬火急,耽誤不得。”我黑著臉,沉著嗓子。已經視死如歸的我,這會兒忘了什么叫害怕。
女官被我的氣勢嚇了一跳,瞪圓了眼看我,“還沒人敢在公主歇息的時候,去吵醒公主。”
我呵的笑了一聲,“那就煩請女官言明,是阮瑾瑜來了!”
女官又吃一驚,眼瞪的跟珠子一樣,“你……”
“是誰?”屋里驟然傳來一道女聲,聽起來懶洋洋的。
我心里犯了嘀咕,公主莫不是忘記了和我約好的時間了?當初她逼我的時候,看起來挺急切的呀……這事兒也能忘?
“回稟公主,是小女,阮瑾瑜!”我揚聲說道。
里頭沉默了片刻,公主的聲音忽而低沉許多,“叫她進來。”
女官皺眉,上上下下打量我好幾眼,才慢騰騰的讓到一旁,為我開了門。
我邁過門檻,忽而嗅到一股子藥味兒。跟著師父,我別的不說,這嗅覺是敏銳了不少,如今辨識藥材的能力是越來越強了。
繞過屏風,床帳垂著,我沒看見公主的人,卻是嗅到藥味濃郁了。
“公主病了?”我低聲問道,因為病了,所以沒能去成?不對!這藥味兒,明顯是治外傷的,以及散瘀止疼的……不是病,公主應該是受傷了!
公主輕咳一聲,聽她這咳嗽的聲音,卻是中氣不足,咳中略帶喘,是外傷不錯!但平城何人竟敢打傷公主呢?不要命了不成?
“你來做甚?”公主冷聲問我。
“小女來向公主復命,公主莫不是……忘記了?”我忐忑說道,昨晚師父與我的一幕幕,不知怎的竟回顯在我眼前,我臉上發燙,腿腳發軟。
“我沒忘……”公主說著,聲音猛然一緊,“等等……你是說,你得手了?!”
“公主給小女的餅子,小女已經看著師父吃下……”
我話未說完,床帳猛然一掀。只穿了里衣的公主白著臉,從床帳里赤腳走出。
她左臂和左腿似乎都受了傷,走路的姿勢別扭,左臂還扎了紗布。
她瞪眼看著我,似乎要生吞了我,盯著我的眼睛,要把我身上灼出一個洞來。
“他吃了?真的吃了?”公主在我面前,只剩一步的距離,停了下來。
這距離太近了,抬抬手,我們都能夠到彼此。
若為安全考慮,地位尊貴的人絕不會和旁人離這么近的距離,即便心腹也鮮少這么近。
“對,小女照公主吩咐的,騙師父吃了!”我緊繃著身體,“公主說了,我只消這么做,剩下的事,公主自有安排。如今,那張帕子,是不是可以還給小女了?”
“帕子?呵!”公主冷笑一聲,“你還敢問我要帕子?”
我臉色微變。
公主卻已經大動肝火,她表情猙獰,猛地伸手扼住我的脖子。
猝不及防,我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兒。她手勁兒大,幾乎要把我的脖子給掐斷了!
“公主怎出爾反爾……”
“呵!那餅子你既已經給他吃了,且是親眼看著……那么,你現在……”她上下打量我,眼睛幾乎噴火,“一定不是完璧之身了吧?”
我心中一緊。
“你把他睡了?你和他發生關系了?你還有膽出現在我面前?呵!不知死活!”她猛地收緊手指,我幾乎聽到了自己喉骨,咯咯被擠在一處的聲音。
我這么早來,我有膽子來,那就說明,我不是毫無準備的。
在她眼睛里迸出瘋狂的光時,我猛地從袖中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朝她肩頭狠狠扎去。
公主一驚,驟然放手。她猛推了我一把,錯愕看我,“你、竟敢行刺我?”
我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抬眼看她,“公主的打算,小女也算猜得一二,是以今天來,就沒打算活著離開!”
“沒打算活著?算你明智!你確實回不去了!”公主又是一聲輕咳,她按住胸口,揚聲喊了女官進來。
那把鋒利的匕首還在我手上握著。
女官一進門,立時飛起一腳踢在我手腕上。
劇痛讓我分不清腕骨是不是被她踢碎了,卻只見我手中的匕首,被踢飛出去,當的扎在一旁的紅木屏風上。
“公主,您快坐下!”女官慌忙上前攙扶公主在一旁的高椅上坐了下來。
我瞇眼看著她們主仆,心下狐疑,究竟是誰傷了公主?
“阮家小姐在公主府發瘋,欲要刺殺公主,罪不可贖,被當場擊殺。”女官冷冷的看著我,如看著一個已經死了的人,語氣平靜。
我騰地笑了,眼眶發酸的點點頭,“好,我是已死之人……不求別的,但求公主饒過我表姐吧,她已經夠可憐了。公主想利用她的地方,也盡都用了。”
我心頭顫了顫,壓下心底的不甘,屈膝跪了下去。
“國師待你不同,你若就這么死在公主府……”公主嘆了口氣,眼神竟有些茫然沒有焦距。
她簡短的兩句話,讓我浮想聯翩。
“依照約定,我昨晚去了,且還帶了四個大內高手隨行保護。”公主緩緩說著,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我愣愣的看著她,不明其意。
“沒曾想,看起來平淡無奇的國師府,竟然比乙渾府的守衛還森嚴,家丁護院眼見人數不多……竟叫我的四個大內護衛全折了進去。就連本殿……都險些回不來了。”她話音落地,朝我露出笑臉。
我心頭一緊,昨晚公主去了?她是被國師府的護院打傷的?
四個大內護衛都折在國師府?真的假的!我天天住在國師府,怎的不知道那里守衛那么森嚴?
等等……倘若真是守衛森嚴,那么昨晚,如果不是國師默許,是不是即便他吃了我給的餅子……我們的事情也不會發生?
我艱難的吞了口唾沫,精神極度緊張之下,公主越來越近的聲音似乎都縹緲遠去了。
忽的我脖子上一涼,我驚愕側臉。
只見一柄長劍橫在我脖頸上,劍柄正牢牢的握在公主手里。
“即便他會恨我,我也不能留你在世上了。”公主勾了勾嘴角,“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我還是小看了你的本事了……”
她手上猛地用力……
我連閉眼都忘了,第一次發現我是當真離死這么近、這么近!我呆愣愣的看著她。
她眼中的殺機,遍滿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