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有同感的點點頭，“或是岔了別的事情了。”
“再晚回去，只怕父親母親要擔心呢。”表姐眼底的焦急，遮掩不住。
我心頭猛然一酸，她若晚歸，家中時時都有惦記她擔心她的長輩。可我在阮家，即便徹夜不歸……怕是只有幸災樂禍的長輩吧？巴不得我在外頭出點兒什么事的長輩……
“阿瑜，祖父、爹娘，他們也一樣擔心你。”表姐溫聲說道。
我眼中的羨慕嫉妒竟這么明顯嗎？都叫她看出來了？
我訕訕咧嘴笑，“嗯，那我們回去吧，叫個小丫鬟先去公主府說一聲，說時辰太晚，不敢叫家里人擔心，所以先行離開，改日去給公主賠罪。”
表姐點頭同意，叫她的丫鬟先去公主府告罪。
我叫驚鴻去雇一輛馬車，好送我們回楊家。天色已近黃昏，家家戶戶有炊煙升起，繁華的平城籠罩在夕陽的余暉之中，竟顯出一絲難得的靜謐安詳。
“我們走走吧。”表姐挽住我的手，輕輕說道。
我與她并肩沿街慢走。
在靜謐的時光里，與閨中姐妹漫步街頭，兩個人的身影被西垂的落日拖的老長……這是我以往從未體驗過的美好。
我不由彎起了嘴角，卻聽表姐猛然驚呼一聲，“賊子——”
她聲音又急又快，嚇了我一跳。
“什么？”
“有賊子，奪了我的玉！”表姐指著前頭快跑的黑影，驚慌大叫。
我回頭尋驚鴻的身影時，表姐已經提著裙擺去追那黑影了，“站住——還我的玉！”
我急的跺腳，沒辦法，也只好追著她快跑。
掛在身上的玉，一般是長輩求高僧給開過光的，或是旁的什么特殊來歷的，總之必是主人的心頭好。奪了錢袋倒無所謂，奪人的玉可就實在不地道了。
表姐跑的氣喘吁吁，我落后她兩三步，都能清楚的聽到她喘息的聲音，卻不見她放棄。可見那塊玉對她意義非凡。
我也不敢松勁兒，“抓賊呀——”我跟在后頭高喊。
這會兒黃昏，好些人都已經回家做飯去了，街頭逗留的人原就不多。更不料的是，平城乃魏國都城，人心竟如此冷漠，有些人抱著膀子看著我和表姐兩個姑娘家，當街追賊，竟無一人上前幫忙。
那賊子忽然停下，回過頭看著我姐妹兩個。
表姐實在跑不動了，彎身按著膝頭，劇烈喘息。我也跑不動了，胸腔像是要炸開。
那賊子卻嘿嘿一笑，拿出手中穿了紅繩的玉，在面前晃了晃。
“還我——”表姐要上前，卻被我一把拉住。
她狐疑看我一眼，我朝她搖頭。
哪有這樣的賊子？偷了玉，卻停下來等我們？還故意拿出來在我們眼前晃悠？
表姐面色一肅，左右看去。
晚了！我和表姐上當了！
不知何時，我們已經跟著這賊子穿街走巷，鉆進了一個鳥無人煙的窄巷之中。
這里安安靜靜，連一聲雞鳴犬吠都不聞。
剛剛有人的街道上，尚且沒有人幫我們抓賊……到了這沒人的地兒，恐怕我們只能自求多福了。
“玉不要了，送你了。”我拽著表姐往后退去。
表姐盯著那賊子手里的玉，還有些不甘心。
“想走？”那賊子嘿嘿笑了一聲，“回頭看看。”
我跟表姐赫然白了臉，回頭一看，果不其然，我們后頭的巷子口已經被人堵住，幾個男人的身影，映著黃昏的光，顯得駭然可怖。
“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我們可是官家小姐……你若要錢，盡可開個數。”我強做鎮定，抓緊了表姐微微發顫的手。
那賊子砸吧了一下嘴，“你能出什么價？聽說你在阮家不受寵，楊家又是文臣清流，家里不富貴，能拿出幾個子來？”
呵！竟清楚我們的底細呢！
“是誰？誰雇你們來的？”我張口問道。
表姐輕輕拉了拉我的手，在我耳邊低聲說，“你說……會不會是公主？故意把我們扔在茶樓不管不問，而后派人等著……”
表姐這么猜，似乎也有道理。公主說什么被人盯梢的話，不過是借口，然后她就派了人盯著我和表姐，見我們落單，故意引我們來……不對呀！
我微微搖頭，公主在馬車上，還暗示我她想撮合表姐和太子的好事兒。不至于這么快，就如此坑害我和表姐吧？難道是我沒有感恩戴德的表態，所以惹怒她了？不至于吧……
不過眨眼的瞬間，我腦子里已經紛紛擾擾的閃過了許多想法。
“別猜了，要教訓你們的，不就在你們后頭么？”拿玉的賊子朝我們抬了抬下巴。
我和表姐立時一僵，回頭看去，卻見紅衣女子，即便是天光昏黃，也擋不住她鮮衣怒馬，她揚著手中的馬鞭，指著我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們倆個的德行！就憑你們，也配與我太子哥哥一起游湖嗎？我呸！還為了你們，叫我被太子哥哥責罵！哼！今日不叫你們知道什么是厲害，我就不姓郭！”
郭碧玉看起來鐘靈毓秀的，沒想到氣憤之下一開口，是如此的粗鄙。
我和表姐都不由皺眉，便是她現在處于有利的形勢，也還是叫我們對她心生鄙夷。
“粗陋——”表姐真是膽子大，竟然宣之于口了。
“哈？說誰，我嗎？”郭碧玉猛的甩了下馬鞭，冷笑道，“好好好，現在我就叫你們知道，什么是真的粗陋！”
她揮揮手，叫巷子兩頭堵著的人向我們靠近過來。
“給我劃爛她們的臉，撕了她們的衣裳，扔去朱雀大街！讓過往的人都看看她們是何等的精致美妍！哈哈哈！”郭碧玉仰臉大笑。
幾個男人當真撲上來。
我和表姐嚇蒙了，便是我生活在水深火熱的阮府，也不曾見過這種陣仗啊！府上的家丁都是受過規矩尊卑洗禮的，借他們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如此放肆。可眼前這些男人，根本是百無禁忌的樣子。
他們的手如鬼爪子一般伸向我和表姐。
我與表姐發瘋了的抵抗，抓臉，咬人，拽頭發……女人打架能用的本事，我們無需人教，無師自通的用起來。但到底是對方人多，我們挨了拳頭，挨了耳光，撕拉——衣服被撕裂的聲音，也時不時傳來。
巷子里亂哄哄的，有我和表姐驚叫哭嚎的聲音，也有幾個男人悶氣的低吼聲……人求生的本能，叫我們身處劣勢，也不敢放棄抵抗。
“阿瑜——”表姐突然呻吟一聲，轟然倒在地上。
我嚇了一跳，“表姐！”
我一頭撞在那男人的肚子上，撲向表姐，表姐捂著肚子，表情扭曲。
“表姐，表姐……”我齜牙咧嘴的擋住她，怒視著幾個男人，“為虎作倀者，定沒有好下場，今日我和表姐便是死在這里，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還有你，郭碧玉！我做鬼也要纏著你！”
“哦，是么？”郭碧玉翻身下馬，手中摔著馬鞭子，冷笑連連，“本來沒想讓你們死在這兒的，吃個教訓，學乖也就是了。既然你不想活了，那我就成全你。反正阮家也不喜歡你。”
她怕臟了自己的手似得，用馬鞭讓幾個男人閃開，站在我跟前。
我伸手擋住表姐，第一次如此勇敢的與她對視，毫不退讓。
“有種，你就在這兒殺了我！”我咬牙切齒，“我必化作厲鬼，讓你終日不得安寧！”
一字一句，像是從我牙縫里擠出來的。
郭碧玉臉色微變，眸中竟閃出一抹退縮之意。
雖然她很快就冷哼一聲，遮掩過去，但還是叫我看見了。
“郭家事事都能罩著你么？你若殺了我，這輩子你都別想嫁給太子了！太子才不會選擇一個如此心狠手辣，心腸歹毒的女人做妃子！”
“你住口！”郭碧玉猛地甩手，狠狠給了我一鞭子。
我嘶了一聲，卻發現她這一鞭子，可比我爹下手輕多了，渾身挨了好些拳頭的我，都覺不出疼來。
我齜牙對她笑，“想做太子妃的人可多了去了，你一個兩個都能這么對付么？我家妹妹也是太子妃人選呢，你也能這么對她么？真是天真！”
“你……你胡說！她的臉上已有疤痕，絕不能做太子妃！”郭碧玉微微變色。
我聽到表姐在我身后漸漸喘勻了氣息，拖延這一陣子，總算是沒有白白浪費口舌，“她的臉好了呀，宮里有傷藥，雪蓮香膏不會叫她留疤的。我妹妹正在家中修身養性，你在外頭惹是生非，正好做了我家妹妹的陪襯，回頭我妹妹定會送你大禮，以謝你讓賢，拱手送出這太子妃尊貴之位。”
“你、你……你胡說！”郭碧玉慌了神，又急又怒，她揚起鞭子又朝我身上抽打來。
啪的鞭聲響過，卻聽巷子口有人沉聲說，“我說這里有血光之災，殿下卻不相信，如何？殿下輸了吧？”
這冷不丁的聲音，把巷子里的人都給嚇了一跳，齊齊回頭。